Chapter Text
印第安纳，霍金斯，1986年。
他今晚独自关店，家庭录像店工作班次中最差的那个。诚然，今天是周二，意味着他整天除了倒放磁带就是每隔三十分钟把孩子们赶出仅限成人区。严格来讲，他有其他事可做，贴在员工告示板上的基本职责清单提供了好些解决无聊的有趣方法：从清理前窗外面的死苍蝇，再到尝试擦洗掉貌似积聚在脆弱的VHS磁带塑料封面上的古怪粘液。
自从Vecna，又被称为001，或者说是Victor Creele的儿子，无论他叫什么名字，不管他究竟是谁，他死了，El狠狠痛揍了他一顿，超能力以他从未见过的方式爆发。Vecna让他的垃圾鼠辈包围住她，而女孩把那些威胁要吞噬他们的生物打得屁滚尿流。
Hopper也还活着，政府弄了一堆花哨的官方说辞，给人感觉好像他是在苏联的某个特别行动中做秘密卧底。Steve不知道故事里哪部分是真的，但Hopper举止完全不同了，会因为没人能听见的噪音畏缩。他和El现在与Byers一家同住，在一处漂亮地点的新房子里。Jonathan和Nancy会在秋季学期时去上大学，当大家在颠倒世界时前者的到来彻底压制了Steve与Nancy的任何想法，不是说他对这件事感到忧虑。他爱过Nancy，真的爱过，一直如此。但Jonathan和Nancy之间有些他们从不分享给外人的东西噼啪作响，而且如果经常处于致命的危险中，就会让人明白，你需要好人在自己身边。
Eddie和Robin形成了某种创伤式友谊，一种“我们一起在另一个次元空间待过，最后却只得到保密协议还有噩梦”式的连结，Steve完全没在嫉妒。他没有被排除在外，但这两个人似乎总是在谈论些他跟不上的事情。第一次Eddie走出家庭录像店后，Robin探出身子，锤了一下Steve的肩膀，直到后者从整理录像带中挣脱出来。
“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傻瓜。”
那就这样了。
Eddie的罪名已经被官方澄清，大好人Owens博士搞出的关于Eddie是被“连环杀手”劫持为人质的演讲（这就是本次事件的掩饰说法，经历化学物质泄漏、商场火灾以及连环杀手后，人们开始谈论了）成为某种交涉筹码。Steve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信，不过一旦政府闪亮的小轿车驶进小镇，所有涉及女巫狩猎的镇民都退缩了。他们迅速回归日常生活，好像根本没因为所谓恶魔崇拜试图驱逐一群孩子，但Steve记得他们的脸，记得他们的名字。
傍晚九点五十七分，Steve挂上关店的牌子，尽管Keith可能会告诉他十点前开启任何关店程序都违反公司规定，包括如果他被雇佣工作到十点，就只能十点离开。自从Steve在店里工作开始他们就对此有分歧，虽然他自知他的胜利只是因为Robin是店里的模范员工，而他辞职的话Robin也是一样。他转过牌子，关上灯，绕过溢出的垃圾桶和摇摇欲坠的被归还的录像带。明早他还是开店的那个，所以这还是他的问题，不过未来的Steve又不是现在的Steve，此时此刻Steve只想回家。
这也意味着当拳头敲击玻璃的声音响起时，他深深地叹息。
“抱歉，我们已经关门了。”
其实还有四十五秒才真正意义上的关门，但如果有必要Steve可以等着对方离开，即使这可能导致免除无论是谁的逾期磁带费。敲击声停止，Steve认为他赢了，直到门外传来一个疲惫、犹豫的声音。
“Harrington，让我进去。”
Steve转身，伴着又一次也许过分戏剧化地叹气朝门口走去，打开门看到Eddie斜靠在门口。他看起来很糟糕，糟糕到Steve第一反应是惊慌失措，他抓住Eddie那件破烂不堪的乐队T恤的前襟，把男孩拉进店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是Dustin出事了吗？”
Eddie皱眉，双手张开举过头顶，Steve这才意识到他还死死抓着对方的衣服不放，而且还疯狂地瞪大双眼，他立刻放手了。
“Dustin没事。就只是……我自己。”
在家庭录像店微弱的灯光下能看得出，Eddie异常疲惫，那种Steve极度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平常那种自信的姿势被某种筋疲力尽的重量取代，就好像他被那种力量压垮只得挣扎着保持直立。
“你还好吗？”
挺蠢的问题，但Steve总得从找个话头开始。
Eddie摇摇头，眼神飘向遥远的别处。
“你知道吗，Chrissy曾经问我有没有过自己快要发疯的感觉，而我回答一直如此，我以为那样说很有趣。现在……天啊我终于有了同样的感受。”
“我理解，”Steve轻声说道，“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
“想找个人聊聊，”Eddie耸耸肩，承认道，“知道你会在这儿，我觉得……觉得你能明白。”
Steve没料到这番坦白，自从一切发生后他们之间没怎么分享过一对一的时刻，Eddie要么是和Robin一起，要么是他的乐队成员，再就是其他地狱火俱乐部的人。但Robin这个时间点已经睡了，而剩下的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的全是些高一新生，除非他算上Nancy，不过Steve觉得Eddie没把她纳入考虑，自从Vecna事件之后他们几乎没什么交集。Nancy倒是抱过他，当Eddie的迅速反应和吉他技巧把她从Vecna施予的恍惚救出来后，Eddie对此十分困惑，然而还是在整个拥抱过程中尴尬地拍拍女孩的后背。
Steve回头看了眼空旷暗淡的店内，耸耸肩。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我需要赶紧从这里离开。”
“现在是霍金斯晚上十点，你到底想去哪？”
“我知道有个地方。”
Steve从柜台抓起夹克，锁上家庭录像店地大门，眼睛扫视过停车场，但只有他的宝马，没见到Eddie的房车。倒是有一辆红黑相间的旧自行车靠在旁边的灯柱上，车把上贴着一张小小的骷髅贴纸。
“房车坏了？”
“爆胎了。”Eddie轻松回答，尽管他的眼神让Steve不由得怀疑“爆胎”事实上是“人为扎破”的代号。
“把你的自行车扔到后备箱去，之后我会带你回家。”
Eddie滑进副驾驶，就像Robin——就像他本就属于这里。他们最终在采石场停下，仅有的Steve能去而不感觉反胃的僻静地点之一。池水在月光下是黑色的，怪异地保持静止。不可否认，这不是最好的地方，记忆仍像污点一般于此徘徊不去。但这也是他唯一喜欢的地方，还不用兼做亲热场所。所以他们就在这儿了。
“介意我抽烟吗？”Eddie低声道，手里轻晃着一包被压扁的香烟，Steve摇摇头，意识到对方也分给他一支。他已经很久没抽过大麻以外的东西，不过还是接过来。尝起来有点恶心，但至少让他手上有事可做。当Eddie点燃自己的香烟再倾身去点燃Steve的，他刻意不让自己盯着看。两人坐在轻松的沉默中好一会儿，Steve等着Eddie找到谈话的立足点，但出乎他的意料，Eddie直奔主题。
“去年那个晚上你谈到的就是这种事，对吗？那些关于错误的事，关于不能入睡还有做出正确选择的废话，”Eddie轻声问道，把烟灰磕在托盘里，摇摇头，“我以为只是什么蠢事，比如你还牵挂着Wheeler，或是烦心没进某个好大学，结果却是一整个平行次元宇宙，怪物啊恶魔蝙蝠啊还有毛骨悚然的心灵感应儿童实验。那天晚上你他妈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啊哥们！我完全毫无头绪而你只是，”他胡乱比划一通，“到处乱走！”
Steve眼下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自从那晚发生后他们从未谈论过此事，又不是说他们有机会。Eddie复读了一年，Steve深陷家庭录像店，除了地狱火俱乐部聚会之夜结束后Eddie看着Dustin和Mike坐进Steve的车的短暂时刻，他们基本上毫无交集。尽管突然间他们的生活紧密相连，那也没提供谈话机会。他琢磨着Eddie想提起这件事有多久了。
“那时候大门很可能是关上了，”Steve坦言，“但我还是需要走出房子，我不知道Dustin和Robin告诉你多少……”
Eddie耸肩，“我想不太多，每次他们想告诉我某件事时我只是不能——”他咬紧牙关，举起烟时的手不住颤抖，Steve太理解这种感觉以至于泛起疼痛，他会想起那个夜晚，谨慎考虑自己的言辞后回复道。
“我那时有些问题，许多烂事一起袭来，听着房外的噪音让我快疯了，然后某些东西突然碎掉，我必须他妈的逃出去。那晚你找到我其实是件好事，谁知道我会在外面待多久。”
他再也没允许自己像那天晚上一样放飞思绪。车内陷入安静，Steve磕掉烟灰，让顶端的小小火星再度亮起，然后将烟雾吹出窗外。他真不应该在车里吸烟，Robin会气坏的，但显然这让Eddie冷静下来，而且也没对他有什么伤害。
“你知道人们经常无缘无故放空吗？”Eddie小声低语，眼睛望向遥远的某处，“你注意过吗？”
Steve没有，但他知道Eddie为什么会这样。看到Max瞪大双眼在空中漂浮已成为他噩梦中的新常客，而Eddie见过两次，还没能像拯救Max一样拯救被影响的女孩。
“我看到一些人，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们就这样，”他向空中举起一只手，“在我面前死去。然后他们又突然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过他们的日子，而我只是……被困住了。”
他伸展开一只手，Steve因指尖的红肿且布满水泡而皱眉，Eddie看到他担心的表情，摆了摆手。
“别担心这个，我只是比往常演奏得更多而已，自从我第一次学吉他开始还没这么疼过，但是，如果有音乐的话他就不能来，不是吗？”
Steve知道自己该告诉Eddie的是Vecna已经死了，但他也知道Eddie同样了解这一点。事后带来的安慰并不总是有意义的。尽管枪可能造成更大的伤害，Steve仍然随身带着满是钉子的棒球棍，因为它救过他不止一次，给他带来的安慰也比俄式马可洛夫手枪或左轮手枪要多。
“有音乐的话他就抓不到你。”Steve轻声同意道。
“操，”Eddie拿拇指压住眼睛，香烟在他脸侧垂下的卷发旁危险地烧着“你怎么解决这堆烂事的？”
Steve掐灭自己的香烟，然后向Eddie伸手，轻柔地拿开烟并按灭它，“我不知道，”他只能这样回复，有点厌恶自己做不到更多。Eddie翻了个白眼，向后靠在座位里，双臂在胸口交叉。
“真有帮助啊，Harrington，谢谢你。”
“你想我对你撒谎吗？”
Eddie笑了起来，疲惫而虚弱，但至少是笑声，Steve是这样认为的，“当然了。”
Steve让手肘靠着头枕，手插进头发里，他对上Eddie的目光，尽可能严肃地说道：“一切都会回归正常，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忘掉所有发生的事，安定下来，长大然后继续前进。”
Eddie安静了很长时间，蹙起眉毛，沉思不语。Steve耐心地等待着，始终没断开目光接触直到对方开口。
“你是个烂透的骗子。”
Steve微笑道：“从来没说这会是个精妙的谎言，”他为自己辩护，“我只是说了你想让我说的。”
至少Eddie现在看起来放松了，他的眼睛没焦点，头稍稍向一侧倾斜。Steve看了眼时间，迅速做点计算后叹着气问：
“你睡得好吗？”
Eddie咬住脸颊内侧，迅速摇摇头，不过Steve倒也不是非常需要这个答案。他转身探向后座，在座位下深挖一番，找到了一张小毯子和一个扁平的枕头，以备晚上他太过精神恍惚或醉酒得无法开车，但又不能在家里睡觉。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试着在车后座睡一会儿。”
Eddie皱眉，显然在等着某种尚未言说的笑点，Steve努力不让自己感到冒犯。
“不太舒服，”Steve纠正道，“但我在后备箱里放了根扎满钉子的球拍，而且我就在这儿在，偶尔有人照看着你会让事情更容易一点。”
“你要盯着我睡觉？”Eddie挖苦地问道，嘴角因愉悦抬起。
Steve翻了个白眼，“才不，但我会替你盯着外面，”他朝着静谧而黑暗的采石场做手势，“你则要睡一会儿。Robin以前这样干过，伙计，它很有帮助。”
事实上Robin并没有真的因为颠倒世界在他后座睡过，而是因为一个重要派对，他们最终喝得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多，以至于没法回家。谁能想到乐队举办的赛后派对居然比Steve参加过的体育生派对还要狂野？Robin睡在后座，蜷缩成胎儿的姿势，每动一次就会发出许多恼人的噪音；Steve则在前座打着瞌睡，向后歪头的姿势导致他的脖子留下了整整两个星期的痉挛。但Eddie不需要知道真相，至少不是在一阵稍强点的微风就能把他吹倒的前提下。
提起Robin让Eddie放松下来，男孩点点头，顺着前座之间的空隙爬进后座时双腿磕到头枕。他体型更大一点，不像Robin能轻易嵌进去。Eddie折起一条腿，胳膊举过头顶，但他用那条毯子裹起自己，枕头垫在脖颈后面。
“谢谢你做这个，Harrington。”
“你知道吗，在我们共同面对生死考验后，你可以叫我Steve。而且除此之外，我们现在基本上是在共享Dustin的监护权。”
这是个流传在Robin和团队间的玩笑：Steve和Eddie在共同抚养Dustin。他们商讨谁送这孩子去上学，谁在地狱火活动结束后把他送回家。Mrs. Henderson有天把Steve拉到一边，他那时正等着Dustin和Suzie打完电话好带他去电玩城。她把一块新鲜出炉的饼干塞进他手里，对着他微笑并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温柔的说道：
“我很高兴Dusty有你和那个男孩Eddie照顾他，他永远会是我的小男孩但他开始长大啦，”她叹口气，手臂垂在身侧“噢，有时候我担心他周围没有任何好的男性影响，我听说今年春假发生了许多糟糕的事——”
Dustin没提过他父亲，Steve也从没问过。墙上没有Mr. Henderson的照片，Mrs. Henderson从来没说到过他，Steve不需要知道细节。
“我很高兴有你在我们的生活中，Steve。”她最后以这句结束，又塞了块饼干在Steve手里，这时Dustin吵吵嚷嚷地跑下楼来，手里拿着对讲机，正喋喋不休关于电玩城又安装了哪些新游戏。
Steve一直没忘记这件事，他对某人的生活有好的影响，这远比他能解释的意义重大。
一提起Dustin，Eddie无声地笑起来，“你知道吗，那小混蛋的拉丁语还是不及格，似乎Suzie无法忍受篡改成绩的愧疚，于是给他改了回去，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紧张。”
“啊，我听说了，”Steve轻快地回答，眼睛最后一次巡视过安静的采石场，然后转过去看向Eddie，后者屈起腿搭在车门上，单手遮住眼睛，“他来寻求我的建议。”
“你跟他说什么了？”
“为要求她帮忙这件事向Suzie道歉，然后努力学习。他不喜欢这条建议。”
Eddie大笑出声，透过指缝看向Steve，脸上的笑容仍残余着疲惫，“我告诉他去问问Suzie能不能把成绩改成通过而不是A等，他也不喜欢这条建议，估计我们得在方法上多加用心了 。”
Eddie的声音和缓，像是要坠入睡眠一样。鉴于他冲进音像店时的疲惫程度，就算他真的睡着了Steve也不惊讶。他安静了一会儿，观察车外地形的同时放任思绪飘到明天在Robin来换班前他有多少糟心事要干。他看了眼后视镜，往下掰了一点，注视着毯子上下起伏。
“Eddie？”
没有回复。Steve微笑起来，现在刚到十一点半，而店铺早晨十点才开门，显然时间充足。他把座位往后靠一点，尽量确保自己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时不打扰后面的人睡觉。
不知何时Steve打起瞌睡，头倚着窗户，呼吸在玻璃上形成雾气，这不算最舒服的姿势，但睡意朦胧的感觉实在难以抗拒。Eddie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谁知道他有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直到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噪音，Steve才猛地惊起，与一只不停地敲打着车窗的大乌鸦对视着。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茫然地看着时间，发现才早上五点。他回头注意到Eddie仍在睡觉，现趴在座椅上，一只胳膊垂在地上，毯子盖住脸，露出牛仔裤和鞋子。
Steve不想叫醒Eddie。他记得每次父亲总会捶打着卧室门，要求Steve出席“家族早餐”，也就是“我们又要离开了而且我们对你很失望，我们走了之后在你的生活里最好有所作为”，Steve则全程坐在桌边像个僵尸。但目睹柔和的拂晓开始在地平线处徘徊，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五小时后他得去工作，而且他很肯定Eddie只要不缺席任何一天课并通过英语期末考试，他就能顺利毕业。
“Eddie。”
后座的毛毯没有移动，Steve伸手推了一下对方，毫无反应，又推了一下，这次力道更重，手指戳进Eddie肩膀的肌肉。
“唔呃呃，不要。”
“Eddie。”
Steve因此大笑。Eddie猛地坐起身，头发一团糟，大睁着双眼空白地盯着对方看了很久。他似乎花上好一会儿来确定自己的位置，带着迷惑抬头看向Steve，然后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对了，我记起来了。”他喃喃自语，显然只是说给自己听而不是Steve。
“不想叫醒你，但我们该走了，我会带你回家的。”
“好吧，那行。”Eddie咕哝着，伴随着一声痛呼靠进后座，瑟缩着揉了揉脖子。
“警告过你可能会不太舒服。”Steve耸耸肩，Eddie顺着原路爬回副驾驶，显然决定用门进出过于困难。
“事实上，比我之前那段时间睡得好多了。”Eddie勉强一笑，坦白道，“谢了……”
Steve疲惫地朝他点点头，暗自希望这个动作能恰当传达了：你正在努力克服看着别人死去并为此背负指责罪名，外加发现真的有个来自平行次元的怪物犯下了那些谋杀而且还想要杀掉你，所以在我的车后座打个盹不算什么大事，不用谢啦。
他不认为一个点头就能完整的概括。
房车营地离采石场不远，当Steve开到那里时，曙光仍未破晓。他站在Eddie的房车处，习惯性地向对面望去，却意外的看到了Max。女孩正挥手向母亲告别，仍然穿着睡衣，红发乱得像鸟窝。她母亲一离开，Max就看到了Steve的车，一瞬间纯粹的惊慌在她脸上闪过，因为为什么不呢？Steve显然没有任何理由在这里游荡，当然也不完全没有理由，除非有什么事不对劲。值得庆幸的是，Eddie选择在这个时机从车里钻出来，绕过来从后备箱取出自行车，然后满不在乎地把它扔在他那目前毫无作用地房车旁边。他靠在驾驶室一侧的门上，双臂交叠。
“谢谢你和我聊那么多，Harrington，抱歉占用你整晚地时间。”
“完全没事的，哥们。”Steve保证道，真心诚意。当他第一次掺和进这类事情后的头几个月异常艰难，而Nancy在他身边帮助他度过。而在废车场和颠倒世界地隧道之后，他一直独自一人，所以他不想让其他人也有和他相同的孤独感。
Eddie点了下头，揉着眼睛遮住一个哈欠，转身消失在房车里。Max仍站在自家的拖车前，一副混着深思熟虑和好奇的表情，促使Steve离开车去和她讲话。因为如果他什么都不说，Max就会告诉其他孩子，然后他就会被大量的问题轰炸，或者更糟，Eddie被这帮小孩用问题包围，他绝对不想面对如此后果。
“他还在适应。”Steve率先开口，跳过闲聊，因为Max甚至没穿鞋子出来，而他累得要命只想回家。Max理解地点点头，越过Steve注视着Eddie消失进去的安静的房车。
“他现在弹吉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妈妈讨厌这一点，但我很喜欢。有时候他看到我也坐在外面时就会弹Kate Bush，”她微笑着补充道，眼睛紧盯着地面好像那是个秘密。Steve不打算对此深究，显然从Max耳廓的一圈温柔的粉色来看，Kate Bush的夜曲点歌显然点亮了一点小小的暗恋，霍金斯发生的一切仍然没有阻止孩子们经历正常又戏剧化的青春期，这着实喜闻乐见而且一点都不奇怪。
“这对他来说太超过了，”Steve轻声解释道，不想破坏Eddie对他的信任，但也需要Max能理解，“不仅仅是颠倒世界。所以别对男孩们提到这件事可以吗？你也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
Max看起来单是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就是在冒犯他，他笑了笑，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面对Vecna的那晚，当Hopper穿过烟雾，死而复生，武装到牙齿时，Steve一直在她身边。他看到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疯狂地四处张望，仿佛在期待着另一个奇迹般的回归，但最终什么都没出现。他没有提及此事，而是向她提供了她似乎想要的安静的悲伤和哀悼，但他觉得自己不会忘记女孩眼中破碎的神情永远。Steve不打算假装理解她和Billy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如果她需要一个哥哥的形象，他会提供的，只要当她准备好接受的时候。
“为什么他们还住在那里？”她问道，下巴向房车方向扬了扬，“我只是——关于Chrissy那件事……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回去。”
Steve对此没有任何答案，所以他耸耸肩说道，“这是他们的选择，我猜可能是因为每个人处理这种破烂事的方法都不一样。”
Max点头，因清晨的寒冷抱紧手臂，Steve赶着她回屋，自己也走回车那边，“赶紧回去吧！下次记得穿上鞋再出来！”
“知道啦老妈？”身后传来充满讽刺的回复，天啊，他现在听起来真像个妈妈不是吗？黎明时分的霍金斯街道空旷，所以他回家的路上多给了点油加速通过。他的床冷冰冰的，仍然是他昨天离开去工作时那副没整理过的样子，但他咕哝着倒了进去。
三个小时，然后他就会起床去准时工作，也许会早点到，记得他还有一整个清单的任务要做，他闭上眼睛。
10：01时他赶去工作，如果Keith在店里肯定会认为这是严重的冒犯，但他不在，所以翻开营业标志，卷起遮盖，随机挑了一盘电影磁带开始收拾他昨晚留给自己的烂摊子。关店的Steve需要对开店的那个再好心点，这一切绝对要变成个赶不走的麻烦，谢天谢地在Robin走进店内开始抱怨前他至少还有五个小时，所以他立刻开始工作。尽管Keith举办了 "周三二选一 "活动，但周三早晨的客流量算不上爆满。Steve和Robin偏向于周二更适合做 "二选一"，因为两者押韵什么的。但显然他们需要点东西来增加周三的销售额，所以那就选周三了。
他清理了地板，铲走似乎无穷无尽的泡泡糖残渣与灰尘，把死苍蝇扫进垃圾桶里然后把垃圾袋收走。他给几盘磁带倒带，在最后一个租它们的人的账户上打上“来自家庭录像店的友好提醒”标记，希望这些人下次能拿着倒带过的录像带回来。本周的录像带选择应该每周一放在前台，但当Steve意识到Robin会否决他的每个选择，并按她自己的分类行动时，他放弃了尝试。他随手抓了几盘磁带，塞进磁带堆里，只是为了跟她捣乱。
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在他皮肤下徘徊。他走进 "员工办公室"（一个杂物柜，里面有一部电话、一台电脑，狭窄的沙发周围堆放着摇摇欲坠的精选磁带。一台小冰箱在角落里发出忧心的嗡嗡声，里面没几样东西是冷冻的）去整理。当他听到门外声音时，他已经把磁带排到A-D。他出门招呼顾客，帮她找到一部她和男朋友可以一起看的浪漫电影。几乎没等她带着那股泡泡糖和樱桃的香味走出去，他就看到一个Robin外形的模糊身影从窗前蹿过。
“STEVE！”
大门被猛地撞开时Steve惊了一下，门铃欢快地响着的同时Robin飞奔进来，兴奋得快要蹦起来。
“你绝对不会相信今天发生什么了。”
她精力充沛，眼睛明亮，伸长手臂从柜台后捞出名牌夹在衬衫上，倾身凑近时双手在脸侧乱挥。
“今天午饭时Vickie坐在我旁边而且，”Robin把音量降低到Steve差不多得和她前额相抵才能听清楚，尽管这时候店里空荡荡的，“她说她喜欢我的眼睛。”
最后一句话基本是在用气音讲出来，音调高得像是被人扼住，Steve为此微笑起来。
“的确是很好看的眼睛啊。”他对此做出认证，一只手去按摩他的脖子，因为靠在车窗边睡觉紧绷而酸痛，办公室里那张不舒服的沙发也没想象中那么有帮助。Robin得热情极具感染力，他忍不住微笑地看着对方冲着下一个走进门的顾客扬起灿烂的笑容。
“欢迎来到家庭录像店！有什么我能帮您的？”
面对Robin的热情，那位顾客看起来像被车灯突然照到的小鹿，Steve用手掩去一个笑容。Robin已走出柜台，引导这位男士往他想去的任何方向走。店里有顾客让店面变得亮堂起来，虽然可能只是Robin的缘故。她微笑着把二选一商品递给顾客，还在他离开时喊道："祝你今天愉快！谢谢你选择家庭录像！"
“Robin，你会把人都吓跑的，这里可是霍金斯，在这儿没人会感到快乐。”
Robin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开始按照个人标准给本周磁带分类，一边把Steve的大部分选择扫到后面一边说道：“我就是非常快乐，你无论说什么都没法改变我的想法。”
Steve笑了，把脖子来回歪向两侧，试图解决掉开始困扰他的疲劳，当他第四次这样做时，Robin挑起眉毛，摇了摇头。
“你打算在那变驱魔人吗？怎么了？”
“我昨晚在车里睡的。”他坦白道，然后立刻因为Robin雀跃的情绪转为温柔的担忧而后悔。
“什么？为什么？”
“呃，好吧……”
他同她讲了Eddie的事，并非全部细节，但比起自己她一向与Eddie更亲近，所以也许她能提供些Steve不能提供的其他支持。Robin严肃地点点头，双唇抿成一道哀伤的细线。
“有道理，他经历得太多了。我很高兴你能帮他渡过这些，我知道你们不是，像那种，好友之类的。”
门铃轻响，Robin猛地转身：“欢迎来到——噢，嗨！”
Nancy和Jonathan站在门口，Steve为此微笑，他用拇指去按揉脖颈底部紧绷的肌肉结节，随即发出痛呼。Jonathan探向柜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单，抚平满是涂鸦皱巴巴的纸，指着一个Steve不认识的电影名。
“你们有这部影片吗？我知道录像带宝库店应该有，但是——”
Robin玩笑似的伸出手：“录像带宝库店就是垃圾，如果你要是敢从他们那借磁带，你对我来说就是个死人了。这部电影应该在后面的什么地方，我来帮你找。”
两个人消失在架子背后，Steve看着Nancy摇头的样子轻笑起来。
“我们绝对不会去录像带宝库店的。”她严肃地告诉Steve，一个微笑挂在嘴角,“我其实是为别的事而来，Joyce想邀请你这周末去参加一个派对，在周日？”
“当然没问题，什么情况？”
Nancy耸耸肩道：“我猜她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大家聚起来，”她静静坦言，“在一切之后，花些时间聚在一起干些不是对抗怪物的事。”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计划，在其他人的课外活动和他自己的工作时间表以及保姆责任之外，他记不清上次所有人因某个好的理由聚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
“你应该带上Robin。”Nancy悄声提议，带着Steve过去喜爱的那种小小的神秘笑容。然而这一次，它只让他叹息。无论他们在颠倒世界发生的随便什么之后（什么都没有，真的。那些眼神和尴尬的沉默，最终全部化为乌有，时过境迁，Steve很爱她，但不同于以前的方式，这完全没关系）Nancy似乎加倍努力想让Steve和Robin在一起。无论他们多少次坚持说这种关系是柏拉图式的（首字母大写的那种），似乎没人相信他们。而且挺烦人的是，他确实想带Robin一块儿去。
“好吧，”他最后应道，接受了Nancy解读错误的事实，“如果Robin感兴趣的话我会带她去。”
Nancy微笑着，看起来既得意又有成就感。Steve突然有了个想法，他在女孩转身离开前伸手拉住对方手臂。
“呃Nance，你说我还能带别人去吗？——你妈妈会介意吗？”
后半句抛给重新出现在Nancy身后的Jonathan，他攥着Robin给他找到的电影，朝Steve眨眨眼睛，耸肩道：“我估计她不介意，你想和谁一起来？”
“Eddie。”
他没料到Jonathan与Nancy互相交换惊讶的眼神，于是他在两人问出任何问题前率先打破沉默。
“你们都知道的，既然他某种程度上……已经知情，现在加上他和Robin又是朋友，所以应该会挺好玩的？”
尽管Nancy看起来还是有点迷惑，但Jonathan点头同意，“完全没问题，他和我妈妈大概能相处得很好。所以周日，行吗？”
他拍拍Steve的肩膀，然后把租电影的十五美元递给Robin，后者完全没意识到Nancy还在继续进行她的配对事业。派对肯定会很有趣的。Nancy仍毫无羞耻地盯着Robin和Steve，而Steve知道她在试图解开一些无法言喻的东西。他微笑着向两人挥手告别，然后转向Robin，摊开手撑住下巴。
“你周日有计划吗？”
“工作啊呆瓜，和其他周日一样。”
噢，对了。
“让Keith顶班，我们有个Byers家的派对邀请要去。”
Robin抿抿嘴，回到她整理磁带的工作中，“估计没问题，我猜，你来开车？”
“当然。”
他怀疑那里即使有酒精，也不会太多。随着小孩们进入青春期，Steve不得不对他周围的每一种酒精饮料保持高度警惕。Lucas似乎是唯一一个不需要经常被监视的人，但Steve曾是篮球队的一员，对赛后庆祝活动记忆深刻。龙舌兰酒的味道仍让他的肠胃翻江倒海。
“哦，还要邀请Eddie。”他补充道，刻意表现出随便的样子，并且显然没注意到Robin无语的眼神。
“Eddie？你让我去邀请Eddie去一个既不是我主办也不是在我家的派对，而且我确信我被邀请去这个派对的唯一原因就是Nancy坚信我在某种程度上拜倒于你男子气概的好相貌。”
Steve做了个鬼脸：“你也注意到她一直在牵红线。”
Robin嘲讽道："有点难以忽视。每次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她总是在谈论你有多好。尤其对某人来说，"她戏剧性地压低了声音，Steve向她扔了一支笔，导致她大笑起来。
“你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会被邀请的，乔伊斯爱你，而南希只是希望我来做邀请。所以我就做了。”
“不过为什么要请Eddie？”
Steve耸耸肩，试图去碰他的磁带，冷不防被拍了下手背外加收获死亡凝视。
“为什么不呢？他人还不错，小孩们也爱他，你们俩又是朋友，邀请他去很合理。”
Robin夸张地叹着气，朝底下的箱子里扔进另一盘Steve选择的电影磁带，然后把它踢到桌子下去，“我想明天在学校时我会问的，我们一起上第三节的英语课。但你得开车送我们两个。”
“行，没问题。”
“而且我要坐前排。”她加上一句，转身背对磁带架子，时间长到足够让Steve在队列里随机塞进一些磁带。
“当然可以。”他轻松答道。
Robin似乎被这项提议取悦到了，她点点头，抱着电影磁带转身时不禁皱起眉头。
“你碰这些了吗？”
“我绝不会扰乱你的整理系统，Robin。”他撒谎道，朝后面的房间走去，心里盘算着按照字母表给似乎无穷无尽的磁带排序的任务。
有支笔精准地打在他的后脑，他嘶声痛呼，但完全被Robin快乐的笑声淹没。
—Chapter 2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