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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植物。
他總該知道那不是岸,僅僅熒光。沒有詞足夠純粹,所以青年只是看。
集魚燈——罷了,那不是岸。
水痕有重力扯著,從皮膚龜裂。燈火使周圍彤紅,即使夜晚的海仍是夜。
上來吧,他這樣說,對夜說。小艇葉片一般,醉了那樣擺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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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久保熟悉的天空是未全泛光的濛然。從四點剛過,海上有條界線,他掌舵跨越了凌晨,水色比起眼眸深些,大潮湮滿的港口海風冰冷,卻焠冶肌骨。
身上單著一件厚的,他的船員從後頭細碎。細聽了,浪花撕扯船身,而船身之內又有大量冰塊及水液的撕扯。鑒於這週以來的漁獲量,底下有人建議說少帶點吧,可他連理都不理。冷藏艙沉甸甸地。
定置漁場那頭紅魽的價格不錯,不過那樣如子彈頂端圓滑、後接流線形狀的頭顱在大有空間的網裡是更為稀少,浦久保沉默著,對船員的叫喚瞥了眼,要人愛說便說、不說便走。
「船長!拖網絞機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們一直找不到哪裡故障……」
「你過來。」
抓住那人雙手,在對方尚未反應過來前按到方向盤上,青年自個兒抄起工具出了駕駛艙,靠著扳手敲打機身,確認大約是上一回硬是要把漁獲拖上來時造成的螺絲鬆弛,他熟練地把右側拆解維修,順道上了油,又回到崗位。
浦久保作為一名船長太年輕了,不過只要上了他的船,就可以理解原因。
漁業人口老化、對器械愈加依賴,種種外在因素下,他仍吸引了當地一部分與他年紀相仿的人投入這份工作——表面看來很是有新血流入的光芒,可實際運作起來,感覺要比待在別的船更吃力。
他沒有遠大的理想或目標,出海也愈往習慣依去。
昨日的浮標是暗色海水間唯一的光點,浦久保神情淡然,稍微催動馬達調整船體位置,開始指揮船員收網。凝滯的時間、空氣,他不禁屏息,又意義何有?因此撒開肺臟。濕透的氧、破碎的結晶霜。
他撓撓後頸。
船身下壓,接著右傾,青年默然地扶著船緣的欄杆,暗自計算著這次能回本多少,突然一頓,聚精會神地朝海裡盯。
一雙淺色的瞳孔有黛青劃過,只一剎,留下更多的是黑,低雲悄然化為無止境的港岸的晦澀,他覺得那有如螢光,靜謐卻是觸動的、鮮活的。
離水的魚拚命濺上的水花,剛開始或許會是炮火那樣,幾個船員差點鬆手,浦久保立刻接了上去,而魚網的質地往那雙佈滿厚繭的手掌劃出了紅痕,隨其施力越重,網子壓得越深,在出血前,將不算差強人意的收穫安置到甲板,迅速地解網,拿過擱於一旁的橡膠手套,嫻熟地挑魚。
在他手底下做事就得遵守他許多原則,比如在帶卵的龍蝦的尾巴敲掉一角、以提醒同行,或是把還能長的小魚丟回海中等等,他受這樣的教導成長,但並非所有漁民都仍秉持類似的做法,對此青年沒有怪罪的欲望——不在乎和無力很相近。
許是船上的嚴苛,雖然動作不甚俐落,甚至有些早便教過的事得要他一遍一遍地講,但步上正軌的感覺緩緩萌生。
灰藍的水面濃稠著翻騰。
比上回好多了才會這樣,他指自己和漁獲。
將最後一隻鰹魚丟進保冷艙,正要叫上兩三人與他整理魚網,青年察覺什麼般倏地回首,今日第二次扶著船緣,往騰湧而過的浪花裡頭瞪。
背鰭。尾端泛著深邃的綠色的背鰭,浮出,再沒入。
浦久保看著自己的手掌,靜靜地,旋即大聲喊道:「撒網!」
他並不曉得自己久違地咧開嘴,笑得燦爛,眉眼都是銳利的,是無法以常規解釋的野性,彷若體內某種塵封的衝勁受到激發,青年一把搶過纜繩,以尾端的鐵勾扣緊了魚網,看似修長的身子裡力量震出,腥甜朝口腔裡蕩,鼻黏膜原先冷,興奮而升高的體溫讓裡頭變得即將要爆裂一樣,淡藍的瞳孔放大。
手感對了——船身即將要翻倒那般往右斜去。
「船、船長!你這是在幹什麼——」
浦久保的聲線尖銳著:「那可是大獵物啊!搞定他吧!」
這片海域鯊魚出現的紀錄少之又少,而那隻,網裡的那隻,亦不是印象中的灰白色調;以背鰭的寬度來看,那傢伙肯定不小,至少三米到三米半。
龐大的身軀不構成牠悠游的阻礙,青年腦中尚在回放其迴身潛入水中的優雅,流暢而具美感——他會精確地把剖魚刀刺進這隻黑色鯊魚的腹部,排空腔室,肉就交給船員,皮他要自己留著。
那個大傢伙自然不服於人類的規制,尾尖露出水面的瞬間,牠發勁了往海裡鑽去,而浦久保瞇起眼,一語不發地操作拖網機械,鐵殼與鐵殼的銜接處吱啞不斷,若上方的齒輪也擠出怪聲,那他或許會作罷。
不,就算那樣他也不會收手。
笑容讓青年五官猙獰,當水面下的拉扯漸步虛微,他更是滿足地彎了眼,令器械快速收攏鋼纜,和船員手腳並用,於終把他口中的「大獵物」拖到了甲板。
與他想的相同,牠非比尋常。脫離海洋,那深邃的幽綠與墨色相仿,僅鰭的尖端亮起,是夜藻的綻放;柔韌結實的腹部稍淺,是普遍鯊魚背後會有的灰白色澤。
上深下淡的搭配是為了隱匿與伏擊,可能牠生活的地方不在淺海,或牠的食物不需費力捕捉——這謎團重重的傢伙靜悄悄地,只在青年碰觸到下腹時,有力的尾巴甩動,砂紙質感的鱗片立即磨傷頰側,血液混勻海水,極端地刺痛,深呼吸幾口氣,壓下了疼,他不管手套上還殘留著黏液和鱗片,一股腦兒地往臉龐抹。
鏽鐵般的氣味加上魚類殘骸,即使是在岸上,或許依然會驅使牠獵捕,然而數秒過去,黑鯊除轉動眼睛,一動也不動。
震驚著、恐懼著、焦躁著,本該是逐漸灰暗並失去焦距的瞳孔,卻因望見他走遠,又提刃前來,展現出人性化的情緒,使浦久保遲疑。
直覺往內耳走,朝腦袋喊,自己不該這麼做。
而他也極快地下了判斷,一手抓住胸鰭,另一手往身側撈去,試了兩三下移動不了半分,青年喘口氣,擦過被冷空氣凍出的鼻水,「你們找個人去把引擎關掉,剩下的來幫忙我。」
「您這又是要……?」
「我要放他回去。」
方才大聲叫著非要將鯊魚打撈,現在卻反悔,幾名船員面面相覷,但異議未從任何人口中脫離,扶下顎的扶下顎,托尾巴的托尾巴,抬至船緣一推——沒了馬達的聲響,破水而入的音色有股澄淨及空然,他見鯊魚先是露出頭顱,再是前後兩個背鰭,最後尾部一甩,黎明讓螢綠和光共合,拉長,再拉長,似若末段跫音。
他熟悉的天空鍍上了白金的顏色,綿延至海平面盡頭,細微卻幽遠,泌溢著流淌各處。活動了下筋骨,浦久保捲起袖子。
日出後扎往皮膚的冷意褪得很快,已經是邁向春夏之交的時間點,集魚燈將會承接於漫長的白晝之後,點一點,北魷、竹筴、沙丁魚等,他還在盼望豐收。
他們的工作並非只有討海,而那個性格淡漠又與眾人有所隔閡的船主,在給魚場和海產店議價時稍微入情入理了點,這事兒挺快地就傳遍了當地同行的耳朵,而浦久保並不知情,回船上休息了個下午,趁著流光仍在,在近夜時分出航。
青年很單純地想著。若能再見牠一面。
要說那個當下,自己為何又將那隻黑鯊放走,其實他沒有太多頭緒,而是直覺性地,認為事有蹊蹺——數不清看過多少魚眼,無論是在分辨品種,或是新鮮程度,但他不曾在裡頭讀出感情。
期待吧,浦久保已經好長時間沒擁有期待過了。
如果真的碰到了牠,應該要對牠說些什麼?
他想一想,打算讓那個時刻的自己去決定。
身下的是另一艘船,輕便點,而且和海面更近。光只有鋼架上的燈和頂上的月,理應於夜裡不易尋找的方向,在腦中猶如明火,青年也不朝後看,調整船舵,同時加足馬力。
清風平穩,浪也溫順。看不見岸了,連如港邊星海般的閃爍也傳達不到這,水波褪去,他下錨。
臉龐那溫熱的傷,浦久保撫過大致硬化、上頭的組織液與腥紅為塊狀的傷口,指甲一摳,鮮血併出,指尖蘸點,再放入海中。
如果你是隻鯊魚的話,絕對聞得到他的氣味。
燈就這麼亮了。他往上看,希望視野能再廣些,以更加輕易地捕捉牠的身姿。
浦久保不猶豫,往常是如此,此刻愈是必須如此。牠會來——會來的吧。
他希望你來。
青年坐回船板上高出的地方,神情由多出些許喜悅的平淡回歸漠然,雙手相握。為何心臟跳得飛快呢?耳畔亦轟隆不止,若可以的話,他也希望能找到精確的詞句對自己解釋。
等待的分秒對海洋來說,被掏空的是意義。停滯,霎時間,他所有感官都停滯了,好像這才是此行的目的一般,置空大腦後的渺然。
浦久保關上燈。
今天還是滿月。
原本平靜的水面晃出一陣波浪,由於生活幾乎在船上度過,他並無反應,待到第三四次,青年靠上船邊。
他認得那顏色,月光令其斑斕,黝黑末尾的綠,和著蜉蝣植物的遇夜而發的螢點晶亮。
即刻又沒入海中,影子也見不得。
「……」
聲音變得細瘦纖長,青年嘴上開闔,向水面伸手,吐出簡短的字句。
「上來吧。」
倏地水花一綻,鹹得發苦的海水無預警打進雙眸,浦久保肩膀顫抖,捂住眼睛,好半晌才恢復視覺。想像之中的血盆大口並未出現,反倒是一名素未謀面的男人稍微抹了抹臉,望他有些不安地笑,疏離得靦腆,濕濡滴下,慢慢開口道。
「不了,這樣就行。」
從老一輩人的口中聽說過鮫人這樣的詞彙,他們外表與人類無異,躍入海中,又能以鯊魚的姿態悠游——在此之前,浦久保認為那只是對方年老而虛構出的幻想故事罷,但上一秒還搖晃尾巴往漁船靠近,下一秒便化為人形,即使他未能刻刻捕捉,事實也真切。
那雙眼睛已經是凌晨三點鐘的海洋了,緩步望來,似乎為了要容納他和他的所有,而又變得更深;雙手都握至圍欄,青年鬼使神差地向前傾身,意識到自身的反常,馬上要退,而濕潤的掌心朝他臉頰去,恰好捂住那片傷口。
「早上被我弄傷的地方……抱歉,那時真是讓人緊張到無法思考。」
是一雙溫柔的手。
早習慣凜冽海風的肌膚一下子無法適應,又鹹味帶來刺痛,但退卻的想法霎時煙消雲散。
浦久保顫顫地問:「那你呢?」
「我?」男人敞開手,抬起前臂,好看的肌理上有兩道明顯的瘀痕,「你那網子還真結實啊,捕過不少魚吧?」
「……那是我請人做的。」
「原來如此——經驗老到、行事俐落,你是個很有天賦的討海人呢。」
或許那些人也是這麼想,只是他從未聽別人正眼看著他,對他把話語吐露,渾身有些不大自在,而皺了皺眉頭。
「你在煩惱什麼嗎?」
如坐針氈的樣子令對方抬抬眼瞳,摀蓋住他攀著船緣的手,聲線平實、穩當、醇厚。浦久保不想坦露更多情緒,應該說,自己努力過了,依然無法阻止眼眶發脹。
他待在陸地上的時間很少。那不是岸。自年少無知開始獨立生活,除了出海、捕撈、一切和漁業有關的事,青年便沒有太多掛念,然而愈是往同一個重心偏去,無法倚靠時,就會摔得愈痛。
尚未到入不敷出的程度,可假設繼續下去,那樣的日子大約倒也不遠,可能包含他在內,漁民們會給現實的浪潮給吞沒,轉行去幹其他一些什麼個事,最後被沖至時代的角落。
但願那裡會像這名鮫人的眼睛那樣溫柔。
「……」
這也是安慰自己的話。浦久保垂首不發一語,另一隻手快速地抓過後頸數回,直到肌膚上泛出刺癢才停止。
「嗯……把心裡想的說給陌生人聽之類的,果然還是有點奇怪?」
殘留手背上的海水有熱意,他不大肯定地約略仰賴記憶描繪那寬闊的掌心,而對方游到數尺以外,青年看見他身後留著魚尾。
「我是庭妻!」男人向他揮手,「下次見面時,請你和我說說你的事吧!」
浦久保的回應遲鈍著,抬起臂膀,好半晌擠出二字:「……優策。」
臨走前的笑多了柔軟,少了生疏。庭妻複誦了遍。
和他想得分毫不差——自己會喜歡庭妻這麼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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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為何對方對於在他面前表明真實的身份,一點芥蒂也沒有?庭妻也未想那麼多,只是覺得老練的討海人總會聽過些傳聞,並銘記在心。
「倒是你,優策,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浦久保不會說是他的眼睛接住了自己。
這個月以來,他們幾乎每日碰面。青年覺得起因在他本身,一次兩次,期待被滿足之類的,令他無措,同時也彷如春雨,撒往內心需要灌溉的某處。
感覺胸口逐漸充盈起來。工作那頭的傢伙都在閒暇之間問道,船長是遇到了什麼好事嗎?更有彼此私下的竊語給他聽聞,說他大概和人交好了。
不是隨便一個人,是庭妻。
但青年又不想讓庭妻被其他人知道,所以閉口不言。
今天他們相聚的地點和平常不同,而他也是依照對方的指示,才得以踏上這片海灣。
罕無人煙,亦沒有多少生物的痕跡,沙灘踩著有些溫度,是入夏白日的存有;退潮時分,把灰黑漆過,淺上去,浪痕那兒他固定船隻,遠處一道拖行的印子,直往小石堆的後頭去。
庭妻探頭向青年招手,他開展眉眼即將喊出,立刻收到了個噤聲的手勢。
在海上生活多年,浦久保早就不再對濕掉的衣服投注關心,想也沒想,直接踏入鮫人所在的小水坑裡,學著撐起腦袋,朝寂靜無聲望。
「庭妻為什麼把我叫來這裡?」
「等一下看就知道了。」
不明瞭的答案面前青年顯得乖巧,可手背與人輕碰後,面上侷促;庭妻似乎沒有發覺,直盯海浪與沙灘的界線,良久,因為距離而依往他的耳側。
「你看那邊,優策。」
就在他直指的那端,有隻海龜緩步地攀上岸邊,再移動身子,大片的前肢把沙土推到後頭,得以前進,腹甲再抹平些許方才留下的凹陷,一路朝結為草叢的馬鞍藤邊去。
月光很亮,因此相隔十多公尺也能清晰地捕捉畫面——鰭狀肢看似僅稍微撥動幾下,牠的身體前半便越陷越深,到了只能看到龜甲的程度,又挪動軀幹,用後肢抵住沙坑。
庭妻全神貫注地,好不容易抽開自己,指尖引過他的視線,望凹陷處不斷積累的白色卵粒去,傾過腦袋低語,「他們會是今年第一批海龜寶寶喔。」
浦久保沉默了。他從海龜開始下蛋那會兒,就只看著庭妻了。
「這是我在這個季節最喜歡做的事。等到他們孵化,我也會幫忙他們安全地回到海裡。迎接新生命總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動呢。」
男人目送那名母親消失海中,對他彎著雙眸,青年別開臉,手勾住了和他緊依卻毫無表示的大掌。
「庭妻。」
「嗯?」
「庭妻也會生蛋嗎?」
一下子像鼻子進水那樣咳出聲音,鮫人滿臉不敢置信,「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會生蛋!」
「但是庭妻這裡。」
浦久保坐直腰桿,撫上對方被海水浸濕的身側,甚至手腕受到抓握、被限制了移動,也努力想碰觸離肚臍下方不遠的小縫。
「長得和雌鯊魚一樣。」
那道小巧的線條給腹鰭輕掩,欲蓋彌彰。青年心中有強烈的衝動,呼吸混濁,回想到彼此在船上最糟糕的相遇,以及不小心摸到了他的下腹,而被傷了臉龐等等事兒,認為自己的期待不會是空談。
直覺庭妻能替他緩解這份將要敲破胸膛的悶脹,平淡的神情激起漣漪,把好看的五官都擠向焦急和難耐。
「吶,庭妻。」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從我身上下來一下。」
水花四溢,男人放開手,調整姿態,才剛安頓好自己,又被浦久保黏上、扣住腰際,無奈地笑笑,「就算長得一樣,我也不保證能達成你的願望喔,優策……喂,你有在聽嗎,優策?」
繭塊厚實的手掌往那頭拂過,庭妻甩打尾巴,濺起大量海水,反射性抓住他的雙臂,裡面卻無一絲拒絕的意味。這並非強裝而出的反應,青年知道對方緊張得很,但他暫時停不下一頭熱的舉動,得要硬是把搓揉變成輕撫,才有餘裕抬眼,和人視線交纏。
突然的相視令對方聳高肩膀,好一會兒放鬆,浦久保也才將此當作首肯,用拇指撥開了顫著脈膊的細縫。
「優策……」
再怎麼表現得釋然,最為重要之處受他擺布,男人快速地呼吸,腹肌上滾過一陣激靈,他隨之反握那壯實的手腕,「你會痛嗎?」
「……問這種問題時手指別繼續往裡面伸啊。」
發覺青年的不安和生澀,庭妻輕輕捂起傷口曾在的右側臉,似若對自身接下來要吐出的話語感到害臊,彤紅由頰邊漫流至耳廓,「畢竟我也沒有碰過那裡……唔!」
指頭上倏地絞緊,內壁有濕熱堆加。未知的誘惑把疑問推向本能,浦久保喉口乾涸,抽開些許,再緩步推入,從一開始含入食指便費力不已,至此時享受著兩隻手指同時推送,肉縫外圍也有他帶出的潤澤,少許被海水稀釋,更多的是在周邊因進出而磨出碎泡,再被內裡接納。
魚尾偶爾會劇烈地抖動,那個時候庭妻會緊緊咬住嘴唇,泌出的黏液也會增多,淌得四處皆是。
「庭妻,你發燒了嗎?」
由於雙手齊力摀嘴,年輕的討海人能輕易地將人生擒,不過以他的手想一次抓住有點難度,只能妥協了握住對方左腕,幾乎趴伏下去盯著朝迷亂依去的眼色。
「沒有發燒、我很好……不用擔心……」
指節好像撞到某處,庭妻尚未別過臉,就被激出嗚鳴,魚尾巴腹部那一側沒有過於刮人的盾鱗,脈膊的鼓動清晰;分開手指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泥濘不已的嫩肉充血一般殷紅,他推壓不止,對方顫抖不已,彷彿無論碰到何處,都會為這具屬於鮫人的身體帶來強烈的快感。
情事在腦中有大致的形狀,不用出海時青年也會替自己解決,但手法拙劣粗魯,與對庭妻做的有根本上的不同。
他無比地依賴、沉醉、喜愛那人。如果庭妻對他也抱持如出一轍的感情就好了,他不禁想,蹙了眉頭。
「你在想什麼嗎,優策?」
和初遇同樣的聲線,多些輕顫。浦久保擺擺首,過了幾秒扯下褲腰,細細地說:「我想要有和庭妻的小孩。」
可是庭妻已經滿足過他許多期待了——漠然的面孔崩出裂痕,他不等回應,跨坐於對方身上,挺腰進入。
「慢點,優策……嗯……」
泄殖腔內,前所未有的柔軟包覆住性器,可能是屬於鯊魚本身的肌肉分布,即使放鬆了好一段時間,依舊把外物咬得死緊,尤其是手指碰不到的深處,富有韌性的嫩肉彷若是罩住了前端,陣陣吸吮,讓人舒服得有點想哭。
也不是非得要和對方有個結果,他埋頭抽送,狠狠從那小嘴一樣的肉壁間抽出自己,再使勁地挺,拿捏力道的額度,全被他用來思忖肉體的饜足,和精神的惴慄之間的平衡。
庭妻,只有你能讓他停泊。
浦久保照著模糊的念想,人生第一次獻上親吻,手也從對方的腰旁,按到胸口,近得耳膜都快與心跳共振——接著,他被深深擁住,交合亦因此進入到下個程度,男人嗆著,推往他的肩膀,試圖恢復規律的吐息。
「就說、咳咳……我沒辦法承諾這件事了啊。」庭妻抱歉地笑,滿臉紅暈,目光渙散,快要積不起他的身影,索性闔上眸子,予他耳語。
「但是啊,你可以把這裡當作可以回去的地方,優策。」
長年受海風吹拂的臉上,看來纖瘦,然有琉璃製的柔情綴著,浦久保深呼吸,接吻或者盈眶,他將僅有的兩個選項擱置一邊,和對方同樣地輕語道:「庭妻,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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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鮫人慢了許多,但他神情平靜,對等待一點兒也不在意。
氣溫正式轉暖,船上也掛滿了集魚燈,青年想讓庭妻避開附近的漁場,還特地帶了紙筆,想把事情表達得清楚些。
「優策!」
他欲回覆,赫然發現那人游得挺慢,即刻靠到船緣,一個字都吐不出;反倒是庭妻喘了口氣,抹了把臉,就向他啟唇,「優策,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
男人嘗試好多回,終於將字句組織,而他似乎隨對方聲線化開,無法再拼湊,但完整。
「我好像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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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補充:
1. 庭妻被抓起來主要是因為貪吃,他把浦久保和船員丟下去的小魚都吃了,更以為還會再丟東西下來所以逗留著。
2. 庭妻覺得浦久保是傷心的人(可能是因為眼神),所以選擇了陪伴他,本身挺喜歡他的,覺得浦久保很有能力也很聰明。
3. 庭妻確實聞到了浦久保的味道才游過來促成第一次談話,所以不是兩人心有靈犀一點通。
4. 鮫人庭妻對自己的CB設定看得挺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