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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翻】A Thread Unraveled

Chapter 21: 光涌之战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他睁开眼。

    他可以听到军队在外面集结的声音。一睁眼,他对上了上方的帐篷屋顶。

    绝望充斥了他的内心,悲伤带来的疼痛涌进来填满了一切。他闭上眼,仿佛这样就能对这种冲击做出某种抵抗。

    他就知道这还不够。但是,哦,他曾怎样心怀希望啊。

    梅斯罗斯继续闭了一会儿眼睛。他知道他会看到和以前一样的景象,就像他已经见过的那么多次那样。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振作起来。

    他的眼周刺痛着,然后他叹了口气。他已经受够了哭泣。

    他伸出手想要擦拭眼睛,但是他的手臂动弹不得。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有什么重量正压着它。他本能地惊慌起来,挪动身子想看看是什么拖住了他。

    芬巩伸展着四肢躺在床的另一边,压住了梅斯罗斯的胳膊。他编着金丝的头发四散在枕头上,一只手有些松散地抓着梅斯罗斯的衬衣。

    “芬巩?”

    芬巩挪动了一下,低声嘟哝着什么难以听清的话。他脖子上挂着的细金链子移动着,熟悉的吊坠掉了出来,落在他们之间的床上。他靠近梅斯罗斯将头埋进他的胸膛,然后似乎又睡着了。

    他瞬间无法呼吸。他能感觉到芬巩,他温暖的体温一路蔓延到他的身上,他的头发轻挠着他的脖颈。梅斯罗斯缓缓地将手臂环过他的后背,他的手随着他的肩膀起伏。芬巩在睡梦中轻柔地呼吸。

    他试探出意识。银蓝色在他的脑海后方满足地轻哼着。

    “芬巩。”

    他用双臂搂住了他,将脸埋进纠缠在一起的发辫和金丝里,然后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抱着芬巩在那里躺了多久。他脑袋下方的枕头被泪水浸湿了。他的嘴唇上沾了几缕芬巩的头发,来自他一遍又一遍在他头顶上印下的亲吻。他没法忍受放开他,或者与他分开太长的时间。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他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收紧了对芬巩的拥抱,因为芬巩挪动了一下皱了皱眉,嘴里嘟哝起了什么。这一次他没有再重新入睡。梅斯罗斯看着他睁开眼睛,呻吟着眨了几下。

    片刻后,芬巩突然僵住不动了。他用一只手肘撑起自己,“罗珊?”

    梅斯罗斯完全说不出话来。

    芬巩笑了,笑声又清又亮。他朝下看着梅斯罗斯,“哦,吾心,”他用拇指擦去梅斯罗斯脸颊上的泪水,“你做到了,你做到了。”他俯下身亲吻了他。“我告诉过你这一切足够了,”他贴着他的唇耳语道,“我知道你能做到的。我一直对你怀有信心。”

    梅斯罗斯回吻了他,并让自己沉醉其中。芬巩的一只手臂滑到他的颈后,将他从床上拖起来以便更好地吻他。有那么一分钟他只感受到芬巩贴着他的唇,以及在脑海中和金红色交织在一起传递着纯粹喜悦的银和蓝。他抬起手将芬巩一侧的头发从脸上拨开继续吻他。他感受到手腕上的金丝擦过芬巩的皮肤。

    最后他们分开了。「我爱你,」梅斯罗斯在纽带的一端低声对他说,与芬巩前额相抵,「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吾心,我的罗珊。」芬巩又吻了吻他,「我是如此为你骄傲。」

    梅斯罗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能更恰当地看着芬巩。他的头发乱成一团,一些发辫中仍带有泥泞并且在他睡着的时候缠在了一起。他的衬衣垂落在一边的肩膀上,他可以看到掩盖在织物下的瘀伤。他确定自己的情况并没有多好。他的整个身体都在疼,喉咙后方仍有一股血腥味,他不用看就知道他身上一定布满了紫色的瘀青,即使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能给他带来一阵疼痛。

    然而他沉迷于此。“你记得......你记得多少?”他问。

    芬巩思考着眉头皱了起来。在沉默中梅斯罗斯可以听到帐篷外营地的声音。一定有人在远处打着地基,因为他能听到一种持续的沉闷声响和他的心跳声互相应和着。

    这声音一时间变得越来越响,在纽带中回荡着。芬巩睁大眼睛张大了嘴,一种清晰而强烈的震惊闪过梅斯罗斯的脑海。

    “所有,”他低声道,“哦,罗珊,我可以——我可以记起所有事情。”

    他在颤抖。梅斯罗斯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近,“什么意思?”

    泪水开始从他的眼眶中溢出,顺着芬巩的脸颊滑下。他看着梅斯罗斯,眼里满是惊诧和钦佩,“你……你真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我可以——我记得。”他颤抖地将手贴在梅斯罗斯的脸颊上,“来,吾心。你亲眼看看吧。”

    记忆开始涌入纽带。梅斯罗斯看到自己来到芬巩的营地,看到他笨拙地说着一个绝望的解释,而芬巩全心全意地相信了他。他从芬巩的眼中看到他将金丝缠上了梅斯罗斯的手腕。他再一次听到了誓言,它由自己说出又传达到另一个人的耳中。他感受到纽带从另一端建立,红铜和金色光辉灿烂,并且是如此、如此地被爱着。

    他看到芬巩再一次醒来并且对此前的一切一无所知,然后他听到了几里格之外的自己的声音。他看到他一次又一次地醒来,而他对他的爱一直都是那么的强烈,从未有过丝毫衰减。他看到芬巩在悲伤和痛苦中崩溃地感受着梅斯罗斯的离去,随后在死前感觉到一只炎魔的火鞭的热量。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面前展开。其中一些朦胧而模糊,一些相同的部分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导致细节因重复而难以辨认。一些部分则非常清晰。最后的一整个循环就像梅斯罗斯记忆里的那样,而且还多了更多。茜玛丽尔被包裹在麦色的手心里,红铜和金色照亮了他的视野,还有充斥了血管的对他们获得胜利的认知。

    他看到所有的一切再次上演。

    “怎么会?”他开口。芬巩向后撤了回来,随后他昨晚入睡的那个帐篷,与自己东边的营帐相距几里格的帐篷重新回到了他的视野中,“你怎么会——你还记得。”

    芬巩笑了笑。“我昨晚对你说也许一如本人有在保佑我们,婚姻纽带的留存是有原因的。而且我还在很多很多天以前告诉过你,如果爱能从那顶黑王冠上夺走一颗茜玛丽尔,那它该死的当然可以让我记住我自己的婚礼。”他又笑了,“也许这两者都是真的。”

    他仍在发抖,突如其来的来自回忆的冲击依然让他感到震惊。这种感觉逐渐增强,他喘息着抵挡因震撼而引发的颤抖。梅斯罗斯的手臂环住他上下摩挲着,“深呼吸,吾爱。呼吸,芬诺,保持呼吸就好。”

    芬巩把头靠在梅斯罗斯的肩膀上喘息着,贴着他的锁骨强迫自己缓慢而平稳地调整呼吸节奏。“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喃喃道,“我记得这一切,我确实记得,但是也有一些……分离。我想可能是为了避免我在这份重压下直接崩溃。”他喘着气笑了一声,“也许是我自己的意识在保护我免受它的影响。”

    梅斯罗斯知道他在回忆那些他死去的时候,以及所有他感觉到梅斯罗斯死亡的时刻。梅斯罗斯再次安慰着轻揉他的身侧。“或许是这样,”他只是说。

    芬巩重重地叹了口气,“哦,吾爱。”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梅斯罗斯意识到芬巩在流泪,他的肩膀在他的手掌下颤抖着,“芬诺,吾爱,怎么了?”

    芬巩摇头,“我不知道,这似乎太难理清了。但我只是……我能够在这里,和你在一起,一起赢得这场战役然后让两枚茜玛丽尔回到它们应在的位置上。而你是我的丈夫,是我一直渴望但是从未想过可以拥有的人,”他又叹了口气,“哦,吾心。我的罗珊。”

    梅斯罗斯在他的头上印上一吻,“我知道,”他轻柔地说,“我知道。”

    有那么几分钟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芬巩的呼吸逐渐稳定,梅斯罗斯将毛皮毯子圈在他们周围以抵御开始渗入的来自清晨的寒气。他听到帐篷外的营地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人们聚集在火堆边吃着早餐。他可以在空气中闻到木柴燃烧的烟味。

    “一切都结束了,”梅斯罗斯喃喃道。帐篷的一侧放着两副盔甲,已经清除了所有的泥浆和血迹。芬巩的办公桌井然有序,不像往东几里格之外的他自己的营帐。即使是铺满床铺的毛皮毯都和他多次醒来时看到的有所不同。

    有什么人在帐篷外朝另一个人喊着什么,他所说的话不像任何自己的士兵那样带有费诺里安的口音。他可以在空气中闻到昨天下过的雨水的味道。

    “这一切真的都结束了。”

    芬巩嘟哝着说:“如果我们都同意这一点,是不是可以继续回去睡觉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从马背上摔下来掉下了悬崖一样。”他向后靠以便抬头看向梅斯罗斯,“你的感觉一定更糟。”

    梅斯罗斯用断肢轻轻戳了戳他的身侧,一边无视了身上的阵痛,“我以为至高王的话语在接下来的几小时内会相当重要,更不用说接下来的几天了。”

    芬巩向他扬起了眉,“而他的将军以及丈夫的话语也同样重要。还有‘至高王夫’的,如果你的兄弟们不会因为我没有像你应得的那样将你加冕为王而砍了我的话。”

    梅斯罗斯笑了,“我在很久以前就当够王了,我很高兴只作为你的丈夫。”他吻了吻芬巩的鼻尖,“我会保护我的丈夫免受他那些可怕的法律意义上的兄弟们的伤害。”

    芬巩做了个鬼脸,“我还没有把他们所有人都当作我的兄弟看待呢。你只有一个图尔巩需要解决,而且不管怎么说他都很有可能再次消失不见。我多了五个,而且他们完全不明白什么叫作隐私。”他笑了一声,“我敢打赌,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在曼督斯的殿堂里看着这一切的父亲们会对我们感到震惊的。”

    这些话并没有引起梅斯罗斯以为他会感到的内疚。他微微收紧了环住芬巩的双臂,“也许这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共同话题。另外,谁知道呢,他们可能会为我们感到高兴,因为我们终于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这样的快乐。”

    他的父亲代表着很多东西,大多数并不算好,但他一直是如此强烈地爱着他们。梅斯罗斯觉得也许这就足够了。

    芬巩哼了一声,“他们还管我叫乐观主义者。”他看向床边的小桌子,梅斯罗斯意识到茜玛丽尔正在那里,被放在一个浅碗里防止它滚开,“至少,他一定对这个感到满意。”

    “我希望如此。”梅斯罗斯伸出手用手指抚摸着宝石。他触碰的时候宝石闪烁了一下,“对于如此美丽的事物来说,它带来的痛苦已经太多了。”他沉吟道,“也许这并不公平。引导我们来到这里的是我父亲的骄傲,而不是他的造物本身。”

    芬巩用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腰,从后方将下巴搁在了梅斯罗斯的肩膀上。“也许它们现在可以被用于更好的事情了,”他低声道,“不会因恐惧或嫉妒而被隐匿,然后藏在箱子任由所有从远处看到它们的人觊觎。”他沉思道,“让他们发挥一些作用会……很合适。”

    “如果我们有能力这么做的话,”梅斯罗斯提醒道。

    “我对你有完全的信心,吾心。”

    梅斯罗斯向后靠在了他的身上。芬巩环过双臂搂着他,这带来了一阵疼痛,他一定按到了其中某块覆盖了梅斯罗斯大半边身体的瘀伤。但他并不介意这个,不是在芬巩靠在他身后的情况下。他头往后仰倚在了芬巩的肩膀上,“我得去找我的马。”

    芬巩笑了,“什么?”

    梅斯罗斯嗡声说:“她很勇敢,将我带进龙焰的次数比我能记得的还要多。我想她是我拥有过的最棒的马,我应该给她加冕的。你能加冕一匹马吗?”

    “当然,我可是至高王。只要我乐意,我完全可以让你加冕一匹马。”

    梅斯罗斯歪了歪头,正好可以看到芬巩的脸部轮廓。“让我来?”他问,“哦,伟大的王啊,我需要在您的脚下鞠躬以获得您的许可吗?”

    芬巩哼了一声,“就好像我会对你说‘不’一样。而且你的用词选得很糟糕。我们在这方面是平等的。如果我的议会坚持在这件事情上跟我唱反调,那就让他们见鬼去吧。你可以用你喜欢的任何头衔,但是你将作为我的丈夫在我身边和我一同治理,而不是作为我的……附属。”芬巩面容扭曲了一下,“有时候我并不喜欢当王。”

    梅斯罗斯把头偏向芬巩,“但你是一个很好的王。”

    芬巩忍不住轻笑出声,“花言巧语。”

    “我是认真的。”他把头埋进芬巩的脖颈轻轻吻了吻那里的皮肤。“人们爱戴你。他们很容易对你交付信任,并且有着充分的理由这么做,因为你确实在乎他们。当然了,你在政治方面也有着足够的头脑,这一点也很重要。但是相信我,当人们真正爱戴你,而不仅仅是相信你的利益大多与他们的一致时,你可以达成更多的成就。”

    他感到芬巩叹了口气。“我永远不会被真正爱戴,吾爱。”梅斯罗斯轻声地说,“我和我的家族做了太多导致这一切的事情了。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对此表示和解,毕竟我依然受人尊敬。”他又吻了吻芬巩的脖子,“我拥有了解我的人的忠诚,而我被我所珍视的人爱着,这就足够了。但是你,吾爱?你很好,你将成为一个优秀的王,而这正是因为你心存疑问,”他苦笑了一声,“我的父亲从不怀疑他自己,因此我可以肯定地说,他完全不是一个好王。”

    芬巩低哼一声,“确实。”他环住梅斯罗斯的手臂收紧了一点,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梅斯罗斯肯定道,“当然我还是带有偏见的。但是是的。我们赢了,吾爱,不管这有多么难以实现。现在我们可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了,并且我相信你会做得非常出色。”

    “好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因为我有你在我身边。”芬巩低下头亲了亲梅斯罗斯的肩膀,他的衬衫从那一侧肩膀上微微滑落。“我们现在该做什么?现在还早,我们可以再睡一会儿,直到不可避免地需要我们出现的时候。”

    梅斯罗斯沉思着。在他提出至少让他去外面看看,检查一下过去的一夜都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听到了帐篷外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的急促脚步声。“至高王现在不能被打扰,”有什么人在帐篷的帆布外说道。梅斯罗斯意识到外面至少有一名守卫,“还有将军也是。”

    “去你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咆哮着。

    梅斯罗斯呻吟一声,看到芬巩脸上的那种逐渐清晰的明悟慢慢转变为了惊恐,“哦,拜托不要。”

    “让我们通过去见我们的兄弟,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我们不会。”梅斯罗斯模糊地辨认出这第二个声音属于芬巩的护卫之一,“他不会被打扰,尤其不会被你这样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斯罗斯又呻吟了一声。“你不妨让你的守卫们让开,”他对芬巩咕哝道,“他们不会离开的。”

    芬巩面容扭曲了一下,“这下我们别想再多睡一会儿了。你觉得他们是在担心你的名声,还是只是单纯在担心着所有事情?”

    梅斯罗斯哼了一声,“两者都有。”他随后停了下来,想到了什么让他胃部下沉的可能,“哦,库茹芬。”

    芬巩立刻站起往肩膀上披了一件斗篷,“如果他的状态真的那样糟糕,他们现在已经闯进来了。”他走到帐篷的入口处。“退下吧,”梅斯罗斯听到他对守卫们说,“让他们进来。”

    梅斯罗斯撑起自己,随后他的兄弟们涌进了帐篷。

    凯勒巩是第一个进来的,他直奔向梅斯罗斯,脸上带着难以控制的激动。阿姆拉斯紧随其后,差点撞到了凯勒巩。梅斯罗斯可以看到他脸颊上的泪水。他惊慌地坐了起来,“怎么——”

    “你——”凯勒巩猛撞在他身上。有那么一会儿梅斯罗斯几乎以为他想打他,然而凯勒巩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肩膀。他抓得是如此之紧,直接攥了他。“你他妈的——我他妈的简直不敢相信你——全他妈的靠你自己?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相信你?”

    阿姆拉斯重重地坐在床沿发出“砰”的一声。梅斯罗斯把凯勒巩的头发从脸上拨开,看到卡兰希尔朝他皱着眉。梅格洛尔正在帐篷边缘轻声对芬巩说着什么。“什么——”

    “你这个该死的蠢货,”卡兰希尔嘶声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阿姆拉斯整个人倒向了他,肩膀颤抖着紧抓住梅斯罗斯,就好像他是救命的绳索。梅斯罗斯试图挣开凯勒巩以便伸手关照阿姆拉斯,但是凯勒巩一直是比他强壮的那一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设法开口。他感觉身体里所有的空气都被挤出去了。

    梅格洛尔用手背擦了擦眼,芬巩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这个傻瓜,”他开口道。他的嘴唇扭曲着,“好吧,也许不是。我想我们才是一群傻瓜。”新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我该相信你的,奈雅。我应该相信你的。”

    梅斯罗斯盯着他。“吾心,”芬巩轻柔地喃喃道。他的脸上带着笑,温柔而充满了爱意。如果梅斯罗斯不是已经喘不过气来,这个笑容可以夺走他全部的呼吸。“他们记起来了。”

    “你们什么?”

    “我们醒来的时候想起了一切。”梅格洛尔说,他踌躇地站在梅斯罗斯身前,双手一遍又一遍地以他自己的方式扭动着,“根据我们所知道的、以及我们之间相同的那些记忆判断,是所有的一切。而且我知道这是真的,我知道。”

    梅斯罗斯动了一下脑袋作为点头。他的另一只手臂,阿姆拉斯没有抓住的那一只,慢慢地环上了凯勒巩的后背。这个触碰似乎让凯勒巩意识到了自己在哪。他突然抽搐了一下坐了起来,几乎是爬着从床上下来然后猛擦自己的脸。梅斯罗斯放他走了,“这确实是真的。”

    “在所有愚蠢的、不可理喻的事情中——”凯勒巩自己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咒骂了一句作为替代,“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的。”梅斯罗斯说。他恳求似的看向芬巩,“我根本没有请求过这些。”

    “所有的这些,”阿姆拉斯终于得以开口,“所有的这一切,没有其他人知道吗?”他喘了口气,“你曾试图告诉我们,你试过了。但是我们……不相信你。”他呼吸困难,“我们怎么可以不相信你?”

    “因为这听起来很疯狂。”芬巩说,“抱歉,吾心,但你知道我是对的。”他拍了拍梅格洛尔的肩膀,然后走过去坐在了梅斯罗斯旁边的床沿上,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腰,“这种事情以前闻所未闻,甚至在传说里也不曾出现过,而且我们还处于战争的前夕。我并不觉得没有立刻相信罗珊是你们的错。不过话说回来,或许你们应该更信任他一点。”他轻轻捏了捏梅斯罗斯的身侧。“也许你也应该对他们多尝试几次,”他对梅斯罗斯说,“但我们用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尽我们所能做到的事。而且我们最后成功了。”

    卡兰希尔皱着眉,“库茹芬知道这些。”

    “他还好吗?”梅斯罗斯迅速问道。

    “他醒了有一分钟,”凯勒巩轻声说道。他盯着帐篷的一个角落,没有看向他们任何人。“喊了你的名字,说着我就知道,然后又昏过去了。”他耸耸肩,“既然现在我们都记起了每一个……循环,那就很明显能看出他在之前就知道这一切。在我们所有人当中,他相信了你?”

    “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梅斯罗斯靠在芬巩的身上,“关于对付格劳龙的办法……总之他最终想出来了。我完全没有想过要让他知道,但是后来发现这是成功对抗格劳龙并让他逃走所必须的。”他叹了口气,感受着芬巩贴着他的表达安慰的体温,“我……也许我应该在你们身上多努力几次的,很抱歉我没有。但我有时候几乎坚持不下去,”他抬头看着梅格洛尔,“抱歉。”

    梅格洛尔叹息了一声,然后跪在梅斯罗斯面前看着他。“我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一个,奈雅,”他喃喃道,“我应该更信任你的。你带领我们走到了这一步,你带领我们度过了所有的一切,而你一次也没有责怪过我们。”他低下了头,“我真的很抱歉。”

    “哦,卡诺。”梅斯罗斯将手从阿姆拉斯那儿解放出来,然后抬起了梅格洛尔的下巴,“过来。”

    梅格洛尔把头埋进梅斯罗斯的脖颈里紧紧抱住他,让他觉得自己又喘不过气来了。“没事的,”梅斯罗斯对他耳语道,“没事的。”

    卡兰希尔所有的怒气似乎都瘪了下去。他重重地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这太不现实了,”他嘟哝道。“我相信它真的发生了,我脑子里有太多东西让我没法不这么相信,但是……”他抬头看着梅斯罗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梅斯罗斯无能为力地耸了耸肩,“你记得多少?”

    “有一些部分比较模糊,”阿姆拉斯喃喃道。他蜷缩着身子,膝盖抵着胸膛,“我想是那些……重复的部分。所有改变过的事情都清晰很多。”他向梅斯罗斯扎扭过头,“所有我参与之后的关于格劳龙的部分,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死了好多次。”凯勒巩说,他笑了一声,“在那些你没能阻止我的时候。我想我该预见这一点的。”

    “所有关于乌方的部分,”卡兰希尔说,他的声音很冷静,“还有阿尔拉对他领导权的挑战,我都记得非常清楚。”他对着帐篷的地面皱起了眉,“这就像……在刺绣的时候找一条新缝上去的线。只绣一遍你能很清楚地看出它的走向,但是多经过它几次之后就再也找不出线条在哪儿了。你可以看出它的大致图景,但是没法再辨认细节。”

    “听起来确实是这样。”梅格洛尔含糊地说。他从梅斯罗斯身上撤开,阿姆拉斯挪动了一下给他在床沿边腾出一个位置。他用一只手揉着脑袋,“每一次循环结束的时刻都很难判断,除了你的……我没法回忆起更多。我是指,当我在场的时候。”

    “我也是,”凯勒巩喃喃道。他把目光移开,“当我不是第一个死掉的时候。”

    梅斯罗斯呼出一口气。芬巩施加了点力道把他拉得更近。“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温和地对所有人说,“我知道这些很难消化,我确实知道。但我觉得亲身经历这一切会比这还要糟糕。”他在梅斯罗斯的鬓角印上一个吻,“一切都结束了,吾心。”

    “你——”阿姆拉斯清了清嗓子,“你每次循环的时候知道吗?知道你——你死亡之后,一切都会重置?”

    梅斯罗斯没法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对视,“我很确定。当然,是在经过最初的几次循环之后。”

    “但是你知道吗?”阿姆拉斯质问道。

    凯勒巩开始在帐篷内来回踱步。梅斯罗斯的目光跟随他的步伐移动着,“我想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听到了阿姆拉斯喘不过气来的声音。“哦,泰路,”他喃喃道,“过来。”

    阿姆拉斯没有抵抗地靠了过去。梅斯罗斯环过一只手臂搂住颤抖的他。“你不能死,”他开口道,声音淹没在梅斯罗斯的肩膀上,“你不能,我们不能再失去一个人了。”

    梅格洛尔发出了一种仿佛被打了一拳的声音。他尽可能地环过阿姆拉斯,把他夹在自己和梅斯罗斯中间。梅斯罗斯无法确定他们中的哪一个在颤抖。

    卡兰希尔倚着床沿,头往后仰靠上了梅格洛尔。就连凯勒巩也踱着步靠近,用余光注视着他们。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梅格洛尔轻声问。他坐起来擦了擦眼,一只手在阿姆拉斯的后背上下摩挲着。卡兰希尔向后进一步转过头看着他,阿姆拉斯给了他一个颤抖的笑容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梅斯罗斯摇头,“不知道,我没有……听到过任何告诉我原因的声音,或者见到任何来自维拉的神迹——如果这件事确实出自他们之手的话。”他靠在芬巩的身上看向他。

    “然而我们的婚姻纽带保留了下来,即使其他的一切都重置了。”芬巩说着,越过梅斯罗斯看向其他人,“只不过罗珊每一次都需要向我展示一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自己依然什么都不记得,直到今天早上为止。”

    凯勒巩停止了踱步。他转向梅斯罗斯眯起了眼,“等等,我以为你们俩是在这场战役之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结婚的。我一直假设是在巴拉德艾塞尔。”

    芬巩清了清嗓子,不太成功地试图掩饰笑声,“这么说……并不准确。”

    “有一次你离开了整场战斗,”阿姆拉斯恍然大悟,“然后骑向了西边。”他笑了,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是这样吗,奈雅?是在那一次?”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梅斯罗斯回答。他可以感到芬巩在笑,他的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尤其不是在我爱了他这么长时间的情况下。”

    梅格洛尔呻吟了一声,“可以了,我受不了了。如果我必须和你们两个待在一起,整天看着你们这样坠入爱河的样子,我会把自己关在希姆凛最高的塔上永远不出现。”他靠在一只手臂上,懒散地用另一只在腿上敲着一些未完成的曲子。

    阿姆拉斯咳嗽了一声,没能很好掩饰住笑意。凯勒巩嘴角抽搐地看着他们,卡兰希尔皱眉转过头向上望着他,“请务必这么做,卡诺,”他说,“这会让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变得更加轻松。”

    “在那么高的地方我们就听不到你的作曲了,”阿姆拉斯重重地叹了口气,“哦,那简直太棒了。”

    凯勒巩嘴角弯出一个张扬的笑。“没错,这就是我决定离开去狩猎的真正原因。”他说,“也许十年之后我终于可以把你的曲子们从脑海里赶出去了。”

    梅格洛尔从床上抓过一个枕头扔向凯勒巩,“快滚吧,否则我会确保你这么做的,”他对所有人吼道。然而他的脸上带着一个笑,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抑制住。凯勒巩大笑着轻松躲过了枕头。

    梅斯罗斯伸出一只手。“好了,现在停下吧。”他突然对梅格洛尔咧嘴一笑,“你应该不希望在他们报复的时候大喊大叫,然后伤到你宝贵的嗓子吧。”

    梅格洛尔笑倒在床上,仰头看着帐篷的顶端,“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梅斯罗斯拍了拍他的腿,“我也爱你,弟弟。”

    他知道这段玩笑有点勉强,是他们每个人努力维持的结果。他可以从阿姆拉斯的脸上或卡兰希尔蜷在床边的姿势看出他们的忧虑,凯勒巩的每一次移动仍带着愤怒和担忧,梅格洛尔看向他的样子就好像他随时可能会消失一样。他知道他们试图假装一切正常,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他没有揭穿这点。他们现在有世界上所有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凯勒巩最先离开,嘴里咕哝着什么“准备工作”以及“他们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太长时间总归不是一个好主意”这种话。阿姆拉斯几乎在帐篷门帘闭合的瞬间就站了起来,“我也得跟着走了,”他说,“我……实际上我打算和他一起走。我想他需要一些人来看着他。”他避开梅斯罗斯的视线,嘴唇有些紧绷,“在外面有一整个世界可以探索,我不妨去看看。”

    梅斯罗斯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近。“我知道你可以照顾好他的,泰路,”他低声道,“我——”

    “为我感到骄傲?”阿姆拉斯问。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我知道,兄弟。你每一次循环都有这么告诉我,足够让我记住这个了。”

    几分钟后卡兰希尔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有工作要做,”他一边伸展着腿一边解释,“我稍后会来和你谈谈补给路线的问题,奈雅,以及我们应该给阿尔拉和她的人民提供些什么。”

    “开始起草你认为合适的条约吧。”梅斯罗斯说。芬巩点点头表示同意,“你完成了之后把它带给我。”

    卡兰希尔有那么一会儿看起来有些惊讶,然后他点了点头。“芬巩,”他低声朝他点头示意,随后也离开了。

    梅格洛尔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梅斯罗斯望过来时,他缓缓抬手拉出一根带在脖子上的皮绳。绳子的末端有一个小袋子,直到刚才一直隐藏在他的衬衣之下。他将它打开,小心取出了茜玛丽尔。

    柔和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他把它捧在手里,黑发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我实际上没有想过能达成这一步,”他轻轻地说。

    “在最开始的时候确实不可能。”梅斯罗斯直言道,“我想我在心里知道我们会输掉这场战役,知道我们并没有真正获胜的希望。我知道的。”他看了一眼他的茜玛丽尔,它仍被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我用了六十多次机会,重复尝试了五十次有余,然而我依然不太敢相信我们真的做到了。这接受起来需要时间,卡诺,很多时间。但我们现在正好不缺这个。”

    梅格洛尔转向他,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恐惧。“告诉我我们可以做得更好,”他说。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绝望。茜玛丽尔被握在他们两人之间,“告诉我,这一次我们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梅斯罗斯伸出手,轻轻让梅格洛尔的手指卷住他掌心的茜玛丽尔。“我知道我们可以的,”他凑过身去在梅格洛尔的前额印上一吻,就像许下了一个承诺。

    “我会把这一切记录下来,”梅格洛尔说,他站起来的时候声音有些不连贯,“我要写一首配得上你所做的一切的歌,兄弟。”

    “你会怎么称呼这一切?”梅斯罗斯问,“称呼这场胜利?”

    如果这些循环没有发生,如果他就这么绝望地从第一次战斗中逃走,独留芬巩一人战死在他身后的战场上,他很清楚他会如何称呼它。

    梅格洛尔走到一半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了看他们两个,“加拉德·莱恩(Galad Lain),”他轻声道,“我想,我会叫它加拉德·莱恩。”

    光涌之战The Battle of Unbound Light)。

    看着梅格洛尔离开后,芬巩伸出手臂低哼着搂住他。梅斯罗斯向后靠向他,靠在他丈夫的身上。他还记得自己曾希望就这么带着芬巩一走了之,除了他之外什么都不再关心。那种就这么带着他逃走,跑到他们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的冲动依然萦绕在他脑海中的某个尚未妥协的角落里。

    芬巩将下巴搁上他的肩膀。“他们会没事的,”梅斯罗斯喃喃道,“告诉我他们会没事的。”

    芬巩嗡嗡地说,“我相信我们都会没事的。”

    梅斯罗斯呼出一口气。他周围的世界在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开始安稳下来,“我们用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尽我们所能做到事,这不是你说的吗?”

    他感觉到芬巩的点头,“我一直很有智慧,就像所有人知道的那样。”

    “当然了,吾爱。”

    他们一起在寂静中坐了一会儿。梅斯罗斯可以听到外面的营地逐渐开始正常运作的声音。一名守卫朝着他认识的人喊着什么。一段距离之外,大概是在横跨整个营地升起的篝火旁,梅斯罗斯听到有人在唱歌。芬巩跟随着曲调轻哼着,在他耳边给他低唱了几句。这是一首很美的歌曲,梅斯罗斯不觉得他以前听过。

    他缓缓从芬巩的怀抱里挪出来然后站起身。没有芬巩暖着他,寒冷迅速地朝他袭来。他伸手去拿一件丢在一边的斗篷,“我们得开始行动了,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即使背对着他,他也能感觉到芬巩翻了个白眼。“我们需要确保这个联盟持续下去,并且在未来的日子里尽可能的稳定。”梅斯罗斯一边越过肩膀说着,一边寻找着他的靴子,“我们需要完成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吾心,”芬巩说,“我们刚刚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一场我想没有人真的相信我们能取得的胜利。”他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我们有给自己多赢得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芬巩抱怨道,“尤其是你,罗珊,再多休息一会儿。”

    梅斯罗斯犹豫着,“我真的应该出去,至少要检查一下——”

    芬巩抓过他的手把他转了过来,看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的梅斯罗斯笑了。他伸手捧住了梅斯罗斯的脸颊然后吻了他。他真的太漂亮了,漂亮得如此耀眼梅斯罗斯知道他永远没法把目光移开。“你已经赢来了自己应得的一切,”他对梅斯罗斯说,“你值得整个世界。让我给你一点理应属于你的东西,再多休息几小时。”他抬头看着他,“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现在,回到床上去。”

    梅斯罗斯仍在犹豫,”你昨晚说了什么来着?关于救赎的部分?”

    芬巩又吻了吻他,“我说,也许事情就是这样,”他贴着他的唇低语道,“是为了让你自己被爱。”

    梅斯罗斯回吻了他,“我想我可以做到这点。”

 

 

【全文完】

Notes:

【译者注】
“光涌之战”的“涌”字是我的一个朋友想出来的,感谢她!希望各位觉得还行。
关于Galad Lain这个名字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巧合。Galad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而Lain这个词在辛达语里有两个意思,用作形容词时是“freed”,而用作名词的时候指的是“thread”。没错,就是标题“A Thread Unraveled”里的“thread”,所以这个名字起得相当合适了,尽管二梅这时候并不知道这个“thread”代表着什么。关于这个可以看作者ATU所在系列的第三部,那一章讲述了整个时间循环的真相,我也有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