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翌日，詹姆突然惊醒。阴影还笼罩着宿舍，只有蓝色的熹微晨光表明这已是新的一天了。
他仰面倒在床上。泪痕给脸颊带来刺痒感，但即便是去浴室清洗——这念头稍起也令人疲惫。而且他还知道他得抓紧离开，赶在其他人都起床之前。
詹姆以巨大的努力，迫使自己来到浴室。他用冷水洗脸，尽量不去看镜中映像。然而，他却自动自发回忆小天狼星把他抵在水池边上，就在这儿，他跪下的样子……
詹姆逃离浴室，中断回忆。他飞速而平板地穿好衣服。
他打算立刻离开宿舍，但目光遇到隔壁床铺闭合的床帘，他杵住了。
他的手擅自伸过去，拉开帘子。
小天狼星蜷缩一团沉睡着，光裸的肩膀随呼吸在睡梦中轻轻起伏。他的头发披在白色亚麻枕套上，像黑色光晕一般。
詹姆的心脏背叛他加速跳动，宣告着他昨晚的领悟。
他爱上了他最好的朋友。
小天狼星英俊的轮廓在不设防时，比苏醒后更显年轻和脆弱。
詹姆渴望探身过去，从他的额头上抚下一绺头发。但他不许自己那么做，他没有那个权利了。
他在眼泪盈眶前离开。他失去小天狼星只因他自己的愚蠢，他需要接受这一点。
如他所料，莉莉正在图书馆里。她一直是个早起鸟型，就在上周她还告诉过他，她发觉清晨图书馆的安静和高效。
詹姆强忍下紧张。他需要这么做。莉莉曾经是他的未来，现在，她是他仅剩下的一切。他过去爱过她，他也会再次爱上她。
“嘿伊万斯……莉莉。”他走近了，喊道。
莉莉抬头微笑。
“你好，主席。有何贵干？”
“想来说句话，你有空吗？”
“当然，坐吧。”
詹姆坐进唯一一把没有覆盖着教材和羊皮纸的椅子。
“太好了，喔，嗯，啊……”詹姆开口，但看着莉莉标致的面孔，他计划好的谨慎台词都消失无踪了。
“你还好吗？”莉莉友好地问。
“哦，对不起，”詹姆说，做了个深呼吸，“我只是在想，啊，不知道你这周末霍格莫德有安排吗？”
莉莉眨了眨眼。“好吧，我想大家会一起去的。你不是这么打算的吗？”
“呃，不单单这个，”詹姆承认说，“我在想，或许你愿意和……嗯，我一起吗？就我一个。就像约会。”詹姆终于说完了，暗自咒起他生硬的邀请。
“哦。”莉莉说。她听起来比詹姆预想的吃惊得多。
“你可以不答应。”詹姆飞快补充。
“抱歉，不，我只是……有点出乎意料。”莉莉说。
随着她越来越沉默，詹姆感觉自己的脸红起来。
并不是说他事先想的很简单。他完全做好准备莉莉的拒绝，甚至有点儿盼着她这么做。
但她表现得不知所措，就属于迎头劈来了。
众所周知詹姆迷恋她，尤其在五年级那会儿他灾难性地问她约会之后。詹姆看着她仿佛在处理一个在他看来完全不合理的世界观的巨大转变。
“那么……”最后詹姆提示说，他无法再忍受安静了。
“这是吹的什么风啊？”莉莉不答反问道。
詹姆抓了抓头发。“你的意思是？难道我得有一个什么理由才能请女孩约会吗？”
莉莉目光锐利地看着他。那种自己刚刚犯了大错的感觉来了。
“这和莱姆斯说你和小天狼星昨晚吵架的事有关吗？”
詹姆倒吸一口气。
“不，不是这样的。不算吵架，不管怎么说，就只是……呃……”詹姆底气不足地说，声音越来越小。
“听着，我不会因为你和小天狼星闹翻了，就跟你约会。”莉莉严肃地说，埋头到作业上。
“不是……我喜欢你几年了，你知道的。”
莉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五年级喜欢过我。之后我看到过的，至少三次玩转瓶游戏时你故意作弊，为了跟小天狼星匹配上——”
“那只是玩笑！”
“——还有，更不用说你们俩老是偷偷溜走，回来的时候衣冠不整。我不是傻瓜，詹姆。”莉莉瞪了他一眼。
詹姆脸红了。
“以一个朋友的角度，我真的开始喜欢你了。不要像个挫人一样利用我挽回小天狼星。那对我不公平，也低估了你自己。”
“我不再是……”詹姆说，“我和小天狼星之间没什么可说了。再也没有了。”
莉莉怒火稍散，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们分手了？”
詹姆苦涩地笑了。“没有开始谈何结束。”
“噢。”
詹姆冲她露出一个紧绷的微笑，管住眼泪。“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抱歉。”莉莉说，安慰意味地握住他的手。
“都是我的错。话说回来……我还是……”
詹姆颤抖着站起身。他真不应该离开宿舍的。感觉很不舒服，站不稳当。不适合与任何人待在一起。他应该躺在床上，睡到心碎痊愈。
莉莉握紧他的手。“我们仍然可以一起去，你想的话，作为朋友。西弗的事你帮了大忙。也许我也能帮你。”
这就是詹姆最终和莉莉面对面坐在三把扫帚里，愁眉苦脸啜饮着第三杯黄油啤酒的经过。这个下午，莉莉好像同情地对他笑了上百次。
詹姆试过了也笑回去，但还是扯出了一副苦相。
詹姆试过了别把眼珠子钉在门上。将近下午三点，通常这个时候劫盗组会来到购物的尾声，准备钻进三把扫帚的一个小卡座，分配战利品，和罗斯默塔女士调笑，巴望能获得些比黄油啤酒更带劲儿的东西。
朋友们以为詹姆在和梦中情人约会，詹姆懒得纠正他们。这种解释对他来说更方便，七嘴八舌更少。
当詹姆告诉他们他要和莉莉一起去霍格莫德的计划时，小天狼星简单地拍了拍他的肩，公事公办地祝贺过他。他的置身事外比任何嚼口舌都让詹姆心酸，至少他可以挖苦两句，詹姆想知道他是否还在乎。
“对不起，”詹姆说，重重地落到椅子上，“你的一天让我给糟蹋了。”
“没事，”莉莉说，“反正我也没计划干嘛。”
“我们真是一对，是吧？”詹姆开了个虚弱的玩笑。
莉莉玩着桌面上凝结的水珠，有一会儿没再抬头。
“西弗的事太恶心人了，我俩回不去了。除非他的的确确洗心革面。但是你和小天狼星——你们真的不能和好了吗？”
“恐怕是的。”他沉重地说。
莉莉皱眉。“小天狼星到底对你说什么了？”
“跟他说了什么关系不大。”
“那，他做什么了？”
“跟他做了什么也关系不大。”
莉莉盯着他，眉毛皱起来。“如果既不是他说了什么话，也不是他做了什么事，那是怎么回事？”
“是他表现的，很疏离很冷淡的那个样子。”
“小天狼星通常不就是那个样子吗？”
“不是对我。起码他以前不那样对我。”
莉莉看着他的方式像他妈妈每次觉得他引人费解的时候，所以詹姆决定放大招了。不管有多痛苦，和某人聊聊也没有坏处，况且莉莉已经猜到了他俩的事儿，所以不算泄露秘密。
“是我们那些勾勾搭搭。他从来就不主动，除了有一次，但是那回……不管怎么样，他表现得够明白了，他不想那样干了。”
“怎么明白了？”
詹姆因为她突然尖锐的语气皱起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跟你说了要停下来吗？”
“呃，没。但……”
“事实上你有跟他谈过这件事吗？问问他为什么表现得那么‘疏离’？或者他为什么不主动？”
“哦，没。但……”
莉莉摇摇头，怀疑地看着他。“所以，排除掉小天狼星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说，你就已经单方面决定，基于他行为上的一些小变化，以及你俩一周没亲热了的事实，这就说明他讨厌你，你们的友情完蛋了。”
詹姆呆呆地眨了眨眼。
“好吧，当然听你这么一说听起来还挺傻的。”詹姆咕哝道，“话说回来，是两周，不是一周。”
莉莉不解的神情一凝：“两周？”
“对，到星期天就两周了，”詹姆小声嘟囔，试图赶走脑海里小天狼星透过浓黑的睫毛抬头看他的影像。
“那天晚上我和西弗……”莉莉声音渐低。
“对，不过早上我们才从玛丽那儿听说到。”
“你是这样。但小天狼星呢？”
“你是什么意思？”
“小天狼星一晚上都在宿舍吗？”
詹姆停顿了下。他回想起小天狼星返回宿舍时一副苍白摇晃的样子，他含混地说差点叫费尔奇逮到。
“不是。”詹姆慢吞吞地说。
“那就是最后一次……”
“是的……”终于，詹姆允许自己彻底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形。他回想起小天狼星的触碰感觉多么狂热和迫切，和其他时候相比都那么不同。“那时……他……那时感觉他像在……”道别，詹姆想到，却没法发出声音。
“你觉得不是……”詹姆说，如潮汐般福至心灵。
“你自己承认，众所周知从五年级开始就喜欢我了，”莉莉斟酌地说，“而就连我也知道小天狼星是什么样的，他会为你做任何事，不惜一切……”她声音渐弱，但詹姆的思绪已经骋开。
他换了个眼光看待过去几周。小天狼星频繁地给莉莉让座；从他们三人的谈话中抽身，以便莉莉和他可以单独相处；对待莉莉有关的问题时他谨慎、温和的回应，比起在宿舍浴室里表现出的贪婪渴望，更像小天狼星风格的表演。
詹姆直遇莉莉大睁的碧眼。
“我——”詹姆说，完全被击倒了似的。
“——搞砸了。”莉莉说完他的未尽之言，“好吧，你还在等什么？”
詹姆从桌子前起身，犹豫道：“如果我们错了呢？如果我们没错，我该对他说什么？”
莉莉温柔地看着他：“詹姆，我和我最好的朋友绝交，这让我刚刚受了两周折磨。前车之鉴，要是你能挽回关系，所有你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窘态就都值得了。要是我和西弗还有最微渺的机会和好，我就愿意赴汤蹈火。”
“对，你说的对。当然，就是这样。”詹姆点头说。
“谢谢你。”他站起来。
“祝你好运。”莉莉说，她的微笑略含伤感。
詹姆犹豫一瞬，拿起他半空的黄油啤酒喝干了。身后传来莉莉的笑声，他放下空酒杯，小跑着冲向门口。
在佐科笑话商店外，詹姆撞上莱姆斯和彼得。
“尖头叉子？莉莉呢？”彼得困惑地说，在詹姆周围寻找，好像她会藏在詹姆背后。
“我刚……跟她分开……在三把扫帚。”詹姆喘着气说。
莱姆斯和彼得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
“你是要回去了吗？”莱姆斯问。
“不……听着……大脚板在哪儿？我得找到他。”
“哦不，约会不妙吗？”彼得说。
“噢这么说吧，我觉得我们不会有下一次了。”詹姆笑道。
“真抱歉，詹姆。”莱姆斯说，彼得也点着头。他们俩都垂头丧气地看着詹姆的遭遇。
詹姆正心潮澎湃——小天狼星或许会回应他的希望逐渐增长，朋友们的担忧感动了他。
“你们是最棒的，”詹姆快乐地说，突然大大拥抱了他们。彼得和莱姆斯惊讶地僵住了。
“我觉得他可能中邪了。”等詹姆放开他们，彼得相当大声地对莱姆斯耳语道。
莱姆斯翻了翻眼睛。“他没病。”
“谢谢你的关心现在，但我真的需要找到小天狼星。他还在佐科吗？”詹姆无视他们的对话，越过他俩的肩膀往商店里抻着望。
“怎么回事，詹姆？”莱姆斯问，表情严肃。
“啥事没有，”詹姆乐滋滋地说，“所以，可以拜托告诉我小天狼星去哪儿了吗？”
“他去城堡了，”终于莱姆斯说，怀疑地瞅着詹姆，“大约一个小时了，说他有点数字占卜作业要做。”
“噢。”詹姆收了笑容。他们唯一那份数字占卜作业，两天前就做了。
“我想他在撒谎。”莱姆斯做了个鬼脸。
詹姆点头。但那谎话也不错，莱姆斯和彼得都没选数字占卜课。
“他有——”詹姆开口，迟疑着说，“他有对你们说什么吗？”
“关于——”莱姆斯提示。
“我？”詹姆尴尬地回答。
彼得翻了翻眼睛：“完全没有缩小范围，你们两个总在讨论对方。”
詹姆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说，他说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詹姆说，挣扎着总结语言。为什么和莉莉讨论就容易多了？他有点绝望地想。“像是，可能和我和莉莉有关，或者他那么冷淡的原因……”
莱姆斯和彼得突然一脸迷惑。当劫盗组的教授责备他们惹出来的恶作剧时，他们就武装起同一副表情。看来事实上并不有效，詹姆备注道，在你知道你在期待什么的时候。
詹姆叹气。“所以，他说过。”
莱姆斯看起来期期艾艾：“不，他没说过什么。但我们和你俩住在一间宿舍。你们两个，就算跟以往比起来都古里古怪的。”
彼得来回倒换着脚，一副别扭的表情。
“好吧，”詹姆说，一只手挠着头，“你觉得他什么意思？”
莱姆斯瞪着他：“哦不，我才不要搅和到你们中间。你们俩制造的问题自己解决。”
“没错，”詹姆说，“呃，所以说莉莉有个猜想。可能听起来挺怪的，但是，呃，听着，她猜小天狼星可能对我有感觉。”
彼得面色茫然，但莱姆斯……莱姆斯一点也不吃惊，事实上，不如说他看起来很担心，焦虑地咬着下嘴唇。
“所以，呃，我刚打算找到他把事情说清楚……”詹姆继续说道，他的两个朋友都一声不吭，“所以，之后在宿舍见了。”
在他转身离开之前，莱姆斯抓住他的肩膀。
“詹姆。他已经知道你在跟莉莉约会了，所以你不觉得他已经意识到你的决定了吗？他走开一边去接受这个。如果你只是去找他告诉他他已经知道的，也许可以等一等。”莱姆斯的嗓音罕见的果断。随着詹姆理解莱姆斯的言外之意，他感觉有冰顺着他的血管滑过。莱姆斯在保护小天狼星，可他并非在对抗一些斯莱特林恶霸或讨人厌的布莱克亲属，他在对抗詹姆。感觉不对。一直以来詹姆才是小天狼星最好的守卫者。想到莱姆斯把詹姆看作为一个对他最好的朋友的威胁，很令人受伤。
“我不是——我不是要——”詹姆舔了舔他突然有些干燥的嘴唇，“莉莉拒绝我了，我们只是像朋友那样碰个头。我知道我搞砸了，但我希望也许赶在错失机会前留住他……”
“哦，”莱姆斯圆睁着双眼，注视着他，“所以，你……”
詹姆点头。
“对不起，”彼得大声插话，“梅林，到底发生什么了？”
莱姆斯从惊讶中振作了起来：“我一会儿跟你解释，虫尾巴。”
莱姆斯转向詹姆，唇角温和，“你在等什么？”他轻推詹姆的肩膀，“去……”
那就是詹姆需要的全部鼓励了。他转身拔足狂奔。身后彼得在说，“对我来说他就是中邪了。”
詹姆抄了他所知的每条近道，破纪录地回到格兰芬多塔。
“Pads？小天狼星？”詹姆在往天色渐晚宿舍里呼唤。
虽然事先便把握不大，詹姆还是不禁感到了一丁点失望。
他开始在他和小天狼星床铺间的那堆羊皮纸里翻找。地图不在了。
詹姆自己猛然点了下头，从惶急中稍稍打定，掏出口袋里的双面镜。
“小天狼星！”詹姆往镜子里几乎是喊道，但回望他的只有他自己的面孔，带着轻微颠乱的神色。
“好吧，好。”詹姆冲无人处说道，伸手捋捋头发。
詹姆游遍了城堡，游走劫盗组在七年游荡中发现的每个角落、每个缝隙。
他筛了猫头鹰屋，走过魁地奇球场，搜查尖叫棚屋，甚至倾翻了毗邻黑湖的船坞里每只小船。
詹姆终于找到小天狼星时，日已西沉。
在海格小屋后面的巨大橡树上，离地十二英尺高，隐隐约约由树梢遮掩着，小天狼星就坐在那里。一条长腿弯曲着搁在他休憩的枝干上，另一条腿从边缘垂悬下来。
从詹姆处在的地面上，他只能看清一群绕小天狼星喧闹飞舞的小仙子*。詹姆叹了下气，他熟知小天狼星从魔法生物中寻求慰藉的倾向。他感到很不是滋味儿，对于这一次，居然是他导致小天狼星需要外出散心。
（*仙子，卵生，身高从1到5英寸不等，长着人的身体、头和四肢，长有两只透明或五彩的、昆虫翅膀般的大翅膀。智力不高，不能说人的语言，只能发出刺耳的嗡嗡声与它们的同胞交流，一般居住在林地中或者森林的空地上。极其爱慕虚荣，所以很乐意去充当装饰品。仙子翅膀有药用价值，取下翅膀不会造成伤害，但会损害它们的虚荣心。）
詹姆望了一会儿，恐慌感把他钉在原地。莉莉和莱姆斯弄错了怎么办？要是小天狼星真的烦了他呢？或者他们是对的，但詹姆浪费太久，小天狼星现在已经不想要他了呢？他母亲不是已经警告过他，小天狼星不会永远等下去……
詹姆做了个深呼吸，内心深处他知道那些都不要紧。只要有一丝最微弱的希望——小天狼星愿意继续他们的友情，更别说有可能回应他的感情——风险就值得一冒。
詹姆抬起左脚踩上最低的树干。他更习惯于飞行而非攀爬，爬树姿势有些狼狈，但最终爬到了小天狼星身边。他一屁股坐在邻近的树干上，重重歇着气。
小天狼星纹丝不动，尽管他很明显听到了詹姆笨手笨脚地爬上来的动静。
詹姆转头打量着朋友，几乎被夺走呼吸。
仙子们由于詹姆跻身而四散开来，但它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大作。小天狼星就算状态最差也有一种扰乱人心的美，詹姆在每每觅机溜走和他亲热之前就知道这回事。然而伴有碎花辫进他的头发，乌黑眼帘紧闭扑闪着仙子粉尘，他似乎挪走了詹姆肺里的空气。詹姆立刻转走视线。
“嗨。”詹姆不确定地对自己坐着的树干说道。
“詹姆。”小天狼星不露声色地说。
他们之中横亘着长长的沉默。
“你在上面做什么呢？”沉默快变得令人难受和不适了，詹姆大胆地说。
“在霍格莫德无聊了。”
“对对。”詹姆慢慢说，见他顾左右而言他。
“不如问问，你为什么在这儿？”小天狼星说，听起来有点厌倦，“你应该和莉莉在一起。”
“你讨厌我吗？”詹姆脱口而出。
“抱歉，什么？”
音量突然升高，詹姆不小心抬起眼睛。小天狼星现在面朝他了，皱着眉毛。
“你真的相信我能讨厌你？”小天狼星怀疑地问。
詹姆咽了咽。“你像是要疏远我，我做什么都不能弥补。”
“詹姆，你可以去谋杀我全家，我也不会讨厌你。”
詹姆短促地一笑。“考虑到你对你家的态度，我觉得不太有说服力。”
小天狼星如他记忆中那样笑了一下，脑袋枕回树干上。“唔，不管怎么说太荒唐了。当然了，我不讨厌你。”
“那……那不错。”这是个很低的标准，但詹姆仍然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至少这个明白了，“所以你干嘛要……疏远？”
小天狼星双肩沉下。
“你知道为什么。你爱上莉莉有几年了。快毕业了。我不能忍受那样。我在试图给你们两个空间把事情办妥。”
詹姆在三把扫帚时这么猜测过。但他现在将思路推得更远了些，这种解释容纳不了所有的谜题碎片。小天狼星不止是让位、退出交流以便詹姆和莉莉了解彼此，他还以一种未曾和詹姆相处的方式疏远冷却开来。那种行径对詹姆了解莉莉没有助益，只造成了詹姆的痛苦。
“就那样吗？因为，只是这个，你有一点过头了。”詹姆说。
小天狼星沉默了很久，詹姆以为他打算忽视这个隐晦的问题。
“还有我想……”最后小天狼星说，“好吧，所有人都在告诫我一种叫做自我保护的东西。显然，我做的很差劲。但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就这一次。”
“噢。”詹姆说，尽力理解小天狼星陈述的层次。它们听上去像是，在这个焦点上把小天狼星的真实感受表达得更清楚了，但詹姆还是感觉云里雾里。
“你应该回去。也许你还能赶上跟莉莉共进晚餐，准备你们下次约会。”小天狼星乏味地说，打断了詹姆的沉思。
詹姆哼了一声，“是啊，我觉得不可能。”
“詹姆，”小天狼星抱怨，“萨拉查啊你做什么了，你这笨蛋？梅林，好吧我们可以解决……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们可以想个办法。”
“我不想解决。”詹姆恼怒地说。
“你想和莉莉约会他妈的三年了，詹姆，”小天狼星生气地说，“我不会由着你说不要就不要。”
“但你不是做这个决定的人，对吧，小天狼星？”詹姆转回话题。
“詹姆，”小天狼星开口，语调严肃，“我知道你关心我。我本该知道会这样的……不要紧。不管怎么样，请你不要因为我有点不爽就辜负你的机会。”小天狼星鼓励地笑笑，有点痛苦的样子，“得了吧，你了解我的，给我几天缓缓，我会恢复正常的。还有莉莉，她非同一般，你们在一起会很甜的。”
“我不想和莉莉一起了！”詹姆提高音量。
小天狼星皱眉看着他。“不，你想。”
“不，我不想，”詹姆说，“而且她也绝对不想和我在一起。”
“啥？什么时候？我以为你们两个处的不错。”小天狼星说，看起来心烦意乱。
“哦，一方面，她清楚我们的事，”詹姆懊悔地说，“显然，今年每次格兰芬多派对上，我们溜出去亲热时并没有以为的那么隐蔽。”
小天狼星脸色发白。
“不过没关系，”詹姆飞快说道，“我也不想和她约会。就算你不……也不会改变什么。莉莉不是那个……”詹姆深呼吸道，“她不是我渴望的人，不是我爱的人。”
坦诚托出的感受，恰恰如同他邀请莉莉约会时假定自己应当感觉到的。
可惜小天狼星似乎不同意。他从担心变成了直接吓呆。
“你不能操他的严肃点吗？”小天狼星虚弱地说。
“不，但是乐意效劳。”詹姆说，夸张地眨眨眼。
小天狼星瞪他一眼，至少不再有恐慌的表情。
“这个双关语不是时候吗？”詹姆轻率地说，“但你得承认这个相当好。”
“这是你的生活，詹姆。”小天狼星认真地说。
“梅林，你太抓马了。”詹姆反驳。
“听我说，我知道你……有点迷茫。我很抱歉我不应该占你便宜——”
詹姆目瞪口呆：“戈德里克啊你占我便宜？我才是那个把你推到这座该死的城堡上每面墙的人！”
小天狼星平平地吐了一口气。“我是说，你在单相思莉莉的时候我趁虚而入，我不应该……搅浑池水，这么说吧，”小天狼星咽了下，神色垮了，“我不是故意要搞成这样，我忘乎所以了……我太自私了。要是我没过界，事情就会是它理应的那样——”
“以梅林的名义你在说什么？”詹姆的声音比他打算的更高。
过去几天的情感浮动大幅度削弱了他对脾气的把控，他开始失去哪怕极微末的自制。他知道受伤的感觉助长了怒气，但这种了解无助于控制。爱上小天狼星是詹姆做过最容易的事，可能正因如此他才这么迟钝地有所觉察。但对于他的表白，小天狼星非但不高兴，而且反应近乎听到搬回格里莫广场似的。
“你只是被空窗期的我迷惑住了，”小天狼星用一种慎重的语气说道，让詹姆想砸点什么，“只要你和莉莉走在一起，就会过去的。”
詹姆怒火攻心。“所以，让我总结下，你认为你用龌龊的布莱克诱惑法门把我掰弯了，而我在其中任由事态发展不发一言。还有呢？只需要我跟莉莉度过戒断期，对你的迷恋就会消失。”
“詹姆——”
“别，接着说啊。因为比起我自然而然爱上谁，那个我从十一岁起便共度人生、分享所有的最好的朋友，听起来要合理多了。你什么毛病啊？！”
小天狼星瞪着他，不为自己辩护。
詹姆用尽了全部自制力不要继续长篇大论。他懂小天狼星。他懂小天狼星虽然常常表现得一副从容不迫、自信十足、狂妄自大的样子，却不等同于真实情况。他知道冰山之下，小天狼星内在千疮百孔，那些本应最关爱他的人说他让人失望透顶。有时（频繁地）詹姆希望能给他们中的很多人下恶咒，因为他们对他挚爱之人的伤害。
“小天狼星，”詹姆再度开口，努力保持语调平和，“我在说我爱你。提这个不是为了吵架的。如果真有灵魂伴侣这种名堂，那你就是我的那个。你明白吗？”
詹姆颓然倒在因挣扎挪位的树干上，“为什么你这么抗拒？”
“因为我不够好！”小天狼星厉声说道，“你现在觉得挺完美，但是等过一年，五年，天晓得你可能会忍受上十年，最终你会恍然大悟我不够好，怨恨我妨碍了那个位置，那个能给你一切的人。我不能……”他声音都变了。
詹姆皱着眉说：“小天狼星，大多数人不会基于别人能给予多少而恋爱。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无法想象有一日我对你的感受会有所改变，不管你能不能给予我什么。梅林，我以为这些狗屁已经过去了。你的家人错了！”
“有些事他们没错。”小天狼星苦涩地说。
“他们大部分都错了，关于这个更是大错特错。”
詹姆做了一个深呼吸。“你知道，如果你不想和我约会，说不就行了。”
“不是那样的。”小天狼星温声说。
詹姆在煎熬中等候小天狼星说完，不久显然他没有这么做的意思。
詹姆不确定这场对话走向怎样，但他相当知道，就算是最坏的噩梦里也不会有这一团糟。他精疲力尽，决定再试一次。
“我爱你小天狼星。我不会改变心意的。”詹姆恳求。
话音落下，一片沉寂。夜晚的昏黑开始蚕食夕阳抛出的明亮橙光。
“但是好像你……需要一些时间，那我就……”詹姆合上眼睛，收拾好心碎准备下树。他可以等回去安全的宿舍再崩溃。
“好吧。”突然，小天狼星听上去无奈地说道。
詹姆双眼遽然睁大，面对面地看着小天狼星，步履优雅，从他自己栖身的树枝上迈过来。詹姆背贴上树干让位，不听使唤的希望和病苦的焦躁在内心交战。
詹姆咽了下：“嗯？”
小天狼星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条件，等你五年后甩了我，我想说多少遍‘告诉过你’就说多少遍。”
笑声忽然在詹姆的喉咙里生发冒泡，冲走了那些悲惨不安的感受，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詹姆不由得对小天狼星如此迅速让他摆脱坏心情的能力感到惊奇，虽然肇事者也是他。
“没问题，”詹姆依然露齿而笑，“但是在我们金婚纪念日上，我想说多少遍‘告诉过你’就说多少遍。”
小天狼星发出犬吠似的大笑，跨过枝干与詹姆脸对脸，膝盖撞到一起。
在这么接近的距离和消逝的光线下，小天狼星眼睫之下，仙子粉尘的辐射当中，他一双灰眼睛瞧上去流光溢彩。詹姆注视着他，一动不动。
“它们当真给你做了个造型。”詹姆微弱地说，心脏直跳，查看小天狼星黑发里的复杂发辫和缠绕的小花，就在他目光里生机迸发。
小天狼星做了个鬼脸。“有点超过了？”
詹姆摇了摇头。“不，只是……你平常就够让人分心了，今天我能组合两个有条理的句子简直是奇迹。”
小天狼星回应的笑容格外灿烂。
詹姆内心交战。他憔悴的脆弱的心脏需要他争取确认，而更理智的一面要求他不要冒险动摇最新协议。
“那，你是答应了？”詹姆试探说，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小天狼星歪头。“我不记得你问过问题了，波特。”
随着熟悉的小天狼星的自大笑容出现，詹姆内心涌出一阵放松和喜爱。无论如何他还能看到这个。
“好，”詹姆顺从地说，“小天狼星布莱克，你会和我稳定下来吗？”
小天狼星笑意加深：“稳定下来？你活在哪个年代啊？”
詹姆咬住唇防止咧嘴微笑，“好吧，小天狼星，你可以和我约会吗？”
“就一次机会。那可不意味说会有我们的……什么来着？……金婚纪念日。”小天狼星挑起一边眉毛。
“噢，”詹姆说，难以遏制应和的笑意，“你想要求婚啦？似乎跨了几步骤啊，你不觉得吗？”
小天狼星仰头大笑。詹姆情绪高涨。
“所以？”詹姆提示。
“答案是yes。”小天狼星含笑说。
“哪个问题的答案？”詹姆笑道。
“以上全部。”小天狼星说。
詹姆确定自己笑得像个呆瓜，但他不在乎。他的全身上下感觉变得轻盈，仿佛他能简简单单离树而起，进入天空。
小天狼星的目光逡巡过詹姆的面庞，神色认真起来。
“我爱你，詹姆。”小天狼星说。
“是吗？”詹姆低声说。
“是啊。”小天狼星明确说道，紧紧看着詹姆，像是要把不能言传的一切表达出来。
那一刹那，詹姆感觉无所不能，他可以搬动群山，推移大陆，排列星辰。这就是和小天狼星布莱克坠入爱河的感觉。
“我也爱你。”詹姆声音发颤。
小天狼星回复的微笑如此温柔怡人，几乎击碎了詹姆的心。
“说够了吗？”过了一会儿，小天狼星挪揄笑问，打破了这个时刻。
“梅林，没错。”詹姆说。
他们面对彼此咧嘴大笑。
小天狼星向前轻身，把詹姆压在树干上。詹姆吞咽了一下，一只冰凉的手支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大腿。
詹姆心脏在胸腔里怦若雷鸣，他再次凝视小天狼星的脸，将所有太过亲切的轮廓和肌肤尽收眼底。由于小天狼星毫不掩饰的喜爱，那张面容有了新的意义。
詹姆听任自己闭上眼睛，他们嘴唇相碰，让真情挟裹而去。
尾声
“波特先生，布莱克先生。”麦格叫道，把他俩的论文面朝下放到桌上。
詹姆抿着唇，疲倦地看着那摞纸。这是NEWT考试前最后一份要交还的变形术作业。在他身旁，他察觉到小天狼星动了动，在桌子下一只手安慰地搭着他的大腿。詹姆很快环顾四周，但麦格一边下发作业，大部分学生都在专注于自己的讨论。
詹姆做了一次深呼吸，鼓起勇气翻开羊皮纸，心跳如鼓。
看到纸面角落处小小的红墨水“O”*，他如释重负，一时忘了呼吸。
（*Outstanding，最高分）
“干的不错。”小天狼星说道，随意掀开他自己的那份，一个一模一样的“O”出现了。
“你是我最应该感激的人。”詹姆说，陷进椅子里，欣喜和宽慰同时在心底浮现。
小天狼星嗤笑。“不算什么。”
詹姆好笑地望着他。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的火花，嘴唇得意地翘起来。詹姆燃起一股熟悉的冲动——亲吻他——而这一次他不去压抑。他倾身过去，小天狼星惊呆了。这个吻对他们来说不算出奇，但詹姆得说地点倒是出乎意料。
有人在他们身后非常刻意地清清嗓子，小天狼星和詹姆分开对方。
“教室里PDA*必须保持最低限度，波特先生，布莱克先生。”麦格责备道。
（*public display of affection，公共感情流露的举止）
詹姆脸色发红，手颤抖挠了挠头发。
“对不起教授，下不为例。”小天狼星回答，但他话语里的诚意在他的眉飞色舞下削弱不少。
麦格严厉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过她的嘴角微弯，颇觉有趣。她半转过身去继续分发余下的论文，又似乎临时改变了主意。
“你们最近很努力。”麦格说。
她的表扬令詹姆喜悦非常。他再也不会视之为理所当然了。
“你们的陈述引用文献都很有趣。我想我会想念你们在主旨细节上略显艰涩的探索。”麦格直率地说道，她的脸色柔和起来，几乎变得有点伤感。
“谢谢教授，”小天狼星和詹姆齐声答道，笑容一致。
“不许记住刚才的话。”麦格严肃地说，但她目光里带着一丝诙谐。她转身摇了摇头，继续发作业。
詹姆和小天狼星目光相接，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