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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空像是被谁用一把大刷子蘸着淡墨涂抹过似的。
早春的小雨时常有，像今日这般的瓢泼大雨倒是少见。或许是因为她来了吧。
她——匂坂真由理。
我为数不多的、留在我记忆中的人。
她春日暖阳般的笑容，随着她清脆的笑声一起，在班级里泛起不小的涟漪。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笑意退散，只留下似是厌恶似是愧疚的视线。我不由得模糊了视线，那些曾在梦中浮现的友人的身影，此刻又像近在咫尺，听她们的气息轻吐，笑声蔓延。真由理复杂的视线从我身上离开，这些笑声与幻影就被重重地砸在地上，顷刻间消散。
我全然不知掌声褪去，课程过半，修女……巴斯奎亚教谕的声音才听进耳朵里。我慌忙低头看进书里，想着巴斯奎亚教谕定是把自己方才的失态都瞧见了。朱红攀上耳畔，我闭上眼睛，只羞的不想见人。
接下来的课同样听不进去，我日思夜想的真由理——我唯一记得的人，就坐在我的不远处。她春日暖阳般的笑容，带着中性美的爽朗的笑声，让她很快变成班级的中心，她的身边络绎不绝，没有任何我的空隙。最后连我凝望她的视线都被阻断，消失在一个又一个的同学身后。
午饭前，巴斯奎亚教谕把我和真由理单独叫出来，身旁的同学们说着遗憾遗憾，偷偷瞥了我一眼之后，就赶紧离去了。那模样就像看到了大叫着“佛法僧、佛法僧！”的三宝鸟一样。我悄悄的叹了口气。
明明这两者并不是同一种鸟。
“本来，新入学的学生都要做一份amitié的表格的，但白羽同学和匂坂同学原本就是amitié，我和其他的教员们都觉得没有再让匂坂同学重做一遍的必要了。”巴斯奎亚教谕顿了顿，又露出她圣母般慈爱的微笑，“虽然花菱同学已经毕业了，接下来就请两位继续成为amitié吧。”
巴斯奎亚教谕笑的眼睛眯眯，温柔的金色光芒包围着我们，我看向身边的真由理，心跳快的染上朱红，她仍然带着那样似是厌恶似是愧疚的视线。
看着我们两人对视却沉默不语的样子，巴斯奎亚教谕似乎把这错认为我们过去积攒下来的默契，只听她双手合十，笑着说那就这么决定了。
原则上应该与自己的amitié一同进食。与巴斯奎亚教谕告别的我们，理所当然的一同走向食堂。
心中的鼓动高昂，像历尽艰辛的将军，在城墙上不断敲击的胜利的鸣钟，震的我浑身发颤，张嘴却说不出话。真由理看着我的异样，说了一句怎么了，苏芳。
记忆中上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在祖父口中，那些春日烂漫的回忆涌现，忽然间又泪湿眼眶。真由理慌慌张张的停下来，满是担忧的问我怎么了。
我轻轻地拭去泪滴。
“没什么，就是见到真由理太高兴了。”
下午的课程，我反复回味着真由理的眼睛，她看向我的眼神，总带着一些挥之不去的懊恼，她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呢？
时隔三年的春天再次到来，由于失忆的缘故，我像是重复经历了两个春天一样，同样的春天同样的她，我不禁想着这样的季节会不会一直重复到十五年后。
十五年春，十五年秋，六十年一载轮四季，若是与她的话……
恍然间想起那些静缪的夜晚，在图书馆……
“白羽同学？”
“啊…！”
才如梦醒般发现自己仍在课堂之中。
在巴斯奎亚教谕的提醒之下，我又羞愧的坐回椅子，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我偷偷瞥向真由理的座位，她与我对视一眼又慌忙离开，她究竟在烦恼什么呢？
如此这般，一日就过去了。
我与她的故事在梦中浮现，那些在平日里如同幻影般的友人们，在梦中逐渐清晰，她们的面容，她们皮肤的触感，我虽不愿相信，不愿相信孤僻的我能交到这么多朋友，可每到梦里徘徊，她们的身影便真实的让我难以怀疑。我伸手想牵上她的手，继母的身影便从天上压来，所有的一切全然消失，耳边只剩继母的低声呢喃，眼前只剩我如何都弹不好的乐谱，手指敲在钢琴键上走了音。世界轰然崩塌，我伴随着大口的喘气声醒来，走音的钢琴声也听不见，在一片耳鸣当中，真由理的声音逐渐传进来。
“真由理……”
“不怕不怕，我在你身边，苏芳。”
我不受控制的陷入真由理的怀抱，她轻抚着我的后背，如同哄着婴儿入睡的母亲一样，她反复说着不怕不怕，已经没事了。
她的掌心温热，在我的背脊上下安抚，我慢慢睁开眼睛，黑暗中继母的身影已经找不着了。
这些莫名其妙的梦境总是恐怖的。友人们的身影浮现又消失，梦醒了之后便再也记不清她们的样貌，我记忆中唯一留下的人，唯一留下的春天——
我松开紧紧环抱着她的双臂，在湿润的黑夜当中看不清她的眼神，我用微微泛麻的嘴唇对上她的唇瓣，像我仅有的回忆当中一样，带着我慌乱不已的心意吻向她的舌尖。
她轻声的喘息，我哭腔未止的声音，混在我们重逢的夜晚，我把她拥在身下，缠绕、将爱意交换。
直到两人分开为止，真由理都没有推开我，我盯着她因喘不上气而浮动的胸口，俯身躺下。
“真由理……不要离开我……”
“苏芳……”
她的心跳强而有力，在我的耳边咚咚作响，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
“当然……我不会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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