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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个漫长的圣诞夜终于到来时，家家户户开始点亮圣诞树上的彩灯。有些性急的孩子已经拿着袜子开始朝他们的父母索要礼物，却被告知必须等到圣诞老人到来后，因为他将会把礼物亲自塞进长筒袜里。
寒冷的圣诞夜里，蛋奶酒和火鸡的香味在四处飘散，教堂里飘出的圣诞赞歌声和人们的欢笑声在夜空下回荡。
在这种时候，没有谁会注意到一个在皑皑雪地上拖行而过的，黑色的身影。
黑狗在醒来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而且脑子里莫名地多了一些让它感到混乱的，不安的记忆碎片。
追寻着那种记忆的味道，它试着活动了一下已经被冰封的带血的后腿，然后慢慢地爬出它栖身的洞穴，朝着直觉引导着它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让它觉得越来越熟悉。走到半路，黑狗已经想起来这就是白天它从戈德里克山谷跑出来时的路线。那时候有一些傲罗在附近阻挡它，但是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不知道是避开了它的方向，还是觉得已经没有继续搜寻的必要。它在荒凉苍茫的雪原上独自曳行着，时不时地因为疼痛发出低微的喘息声。当它终于用光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重新回到了戈德里克山谷时，黑狗抬起头，冷冰冰的月光落在它灰色的眼睛里，它终于看清楚自己回到了什么地方。
戈德里克山谷 战争英雄纪念墓园
那一行金色的字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光。空气里仍然有那种它不喜欢的，鲜花的冷香味。但是它已经没有力气爬到别处去了。黑狗用前爪拨开雪地，它腹部柔软的皮肉因为它一路上的拖行磨出了血，但是它不再觉得疼痛。它感觉自己离它想要寻找的东西已经越来越近了，脑海中的渴望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当它爬过一个个低矮的墓碑，最终，在小径的最后，看到两个相连的墓碑前时，它停下，抬起了头。
黑狗抬起爪子，小心翼翼地掸去墓碑上的雪。
詹姆·波特&莉莉·波特
（1960—1979）
哈利·波特
（？—1979）
它不认识墓碑上的字，但是凭空地，光是看到就觉得温暖。它看到两座坟墓前都摆放着很多，很多散发着它讨厌的味道的鲜花。墓碑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雪，在这个圣诞节的白天里，一定有人曾经来为他们扫过墓。
它挥动爪子，很快在成堆的鲜花里开辟出一条通道。然后它朝那个两个墓碑之中矮小些的那个爬了过去，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缩在墓碑前，静静地合上了眼睛。
在和他分别了整整十二年零三十一个夜晚后，在这个晚上，西里斯又一次做了一个梦。
梦里开始是一片黑暗,他坠入了黑色的深渊，从下而上呼啸着的狂风缠绕着他赤裸的脚踝。在那个他抱着像是哈利的，黑暗的，温暖的错觉消逝后，西里斯感觉到自己好像坠入了梦里。他努力地挣扎着，想要摆脱那种昏沉的，无边无际的虚浮。
然而就在他睁开双眼的同时，白光大放。像是一道闪电劈进了他的脑海，西里斯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他在一片光芒中转身，看到在自己的身后出现了一片弥漫上半空的薄雾。
下意识地，西里斯朝薄雾伸出了手。当他挥散雾气时，他惊愕地发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国王十字车站。
他独自一人站在白光大放的车站中，不知道有多久，西里斯几乎已经忘记了这种用双足站立的感觉。他慢慢地直起腰，身体仍然带着类犬的笨拙。他站在白光中，看着眼前的光芒逐渐变得黯淡，整个过程或许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当白光消失时，他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是哈利·波特。
他又见到了哈利。
那个男孩不像他们分别的那一年。站在他面前的他长大了，起码有二十二岁，看起来可能比他实际上的年龄要年轻。他带着西里斯熟悉的微笑站在他的面前，蓬乱的黑色头发下是那双他无数次凝视着的，温柔的绿色双眼，以及微微翘起的嘴唇。
西里斯感觉自己的脑中有飓风刮过，将他整个世界瞬间席卷，摧毁得片甲不留。他怔愣地站在原地，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没有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直到走过来的哈利张开手臂，轻轻地搂住了他。
西里斯张大了嘴，当他感觉到哈利抱住他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一片荒芜。他的一切都被哈利的拥抱带走了，只剩下怀里的，他所能感觉到的哈利。
在这一刻，西里斯忽然理解许多，许多他曾经读过的，但是从未共情过的麻瓜剧本里的情节。他从来不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有这样好。男人的双手紧攥着垂在身侧，剧烈地颤抖。他垂下眼睛，注视着那个与他近在咫尺的黑色的头颅。
“是你吗，哈利？是你们吗？”他哽咽着，轻声地问。“真的是你吗？”
“是我，”那个男孩轻轻握住他的手，他说：“我们都在这，我，詹姆，还有莉莉。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西里斯。”
随着这句话，西里斯抬起头。他在哈利刚刚抱住他的时候听到了远处传来汽笛的声音。他朝铁轨的方向看去，发现正在缓缓驶来的是一辆火车，目测再过三五分钟就会来到他们面前。不知道他是做梦还是看错了，在那列火车上，西里斯看到有人从车窗口伸出手臂向他打招呼。西里斯尽力睁大双眼，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头和哈利相似的，蓬乱的头发，还有在他身旁的那个绿眸眨动的年轻女孩。
“来吧，”哈利说，他轻轻松开环抱着西里斯的手，带着他坐在火车对面的长椅上。“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西里斯顿了一下。他感觉一阵滚烫的情绪从他的胸口处升起，急速地跃动到他的眼眶里。十二年了，他们整整分别了十二年。他已经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对和他分别了十二年的哈利说。
然而，正当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时，西里斯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一个诅咒。他惊慌失措地撸起自己的袖子，却发现手臂上犬类的黑色长毛已经消失了。他不再有过分灵敏的嗅觉，过分灵敏的听觉，身体毫无曾经遭受过黑暗魔法的痕迹。
他怔愣地看着那条结实的手臂上鼓起来的肌肉，像他当年那样，年轻，强壮，充满蓬勃的朝气和活力。永远勇往直前，永远不知退缩。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异常，哈利一直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坐在西里斯的身边，看着他惊慌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然后西里斯转过头来，他看着哈利的双眼，慢慢地说：“在见到你之前，我有很多想告诉你的。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想对你说的话了，哈利。”
哈利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两秒，他平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想也是。”
他们并肩坐在国王十字车站的长椅上，安静地等着不远处的火车到来。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得太慢，倦意袭来，西里斯忍不住闭上眼睛，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发现他居然枕在哈利的大腿上。
西里斯忽然想起来，那一年，在霍格沃茨时他们十五岁的夏天。那个下午，哈利和他坐在黑湖边的毛榉树下复习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昏昏欲睡地靠着树干，眼角的余光不停地瞥着哈利交叠起来的大腿，希望对方主动邀请自己靠上去。
但是那时候，哈利似乎还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忧心忡忡地想着的是他们和斯内普之间的龃龉，是他和西里斯正在发酵的微妙情愫，是他们所有人模糊不清的未来。
“我是做了一个梦吗？”他喃喃自语。西里斯仰起头，从下向上地看着哈利的脸，他絮絮地说：“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哈利。”
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他们的年少时代，他在课堂上打了个盹儿，然后被噩梦惊醒。有些心慌的少年连忙推着旁边的朋友，惊讶地和他讲自己梦里的所见所闻。
“你，还有詹姆莉莉都死了。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西里斯轻声地说。
“彼得死了，他是叛徒，出卖了我们。伏地魔也死了，你和他同归于尽。詹姆和莉莉牺牲了。那个梦里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但是我中了诅咒，正在朝我的阿尼玛格斯永久地转化。你知道吗，我居然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记得那个晚上是圣诞节，我逃出了圣芒戈，想去戈德里克山谷找你们。但是当我在梦里睡着的时候，我就醒了。”
当他说完后，两个人沉默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
“听起来是个噩梦没错，”忽然，哈利低声地说，“我很抱歉让你做了这么久可怕的梦却没有叫醒你，西里斯。”
西里斯听到他的话，他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在这一刻，他将过去十二年他所经历的所有苦难和痛苦都忘记了。他知道他所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他的一个梦。当他在哈利的腿上醒来时，他发现他仍然在，他们都在，这就够了。他的嘴角不断咧开，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悦，他轻轻地说：“但是我睡得够久了，我想醒来了，哈利。”
“没错，你已经睡得够久了。”哈利笑着对他说。他轻轻地推开西里斯，他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他的身后，那列火车已经开到了两人的面前。
近处，西里斯已经能看到车灯大放的光亮。汽笛的呜呜声回荡在他的耳朵里，有些嘈杂。然而他却觉得，他从没有听过像这样美妙的声音。
他向前走了一步，看到哈利对他伸出手，他的声音被火车行驶时吹起的风声变得模糊，但是仍然充满着强烈的渴望：“来吧，西里斯。现在是时候，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了。”
西里斯凝视着他。多少年来，那个身影从未在他的心底模糊过。他咧嘴大笑，伸出手，紧紧拉住了哈利的那只手。然后大步地走向对方身后，那个对他敞开大门的车厢。
第二天早上，当卢平醒来时，他觉得耳朵里还有附近教堂传出的，响彻了山谷整整一夜的圣诞赞歌在嗡嗡作响。男巫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空气中漂浮着昨晚的狂欢后圣诞大餐的气味。睡在他身边的唐克斯少见地醒得比他早些。
她正在换衣服，这会儿看到卢平睡醒了，特意赶过来，弯下腰在自己的丈夫脸颊上落下一个俏皮的亲吻。
“早，莱姆斯。”唐克斯心情愉快地说，“哈莉刚刚已经去洗漱了，因为她说你答应过她今天要去麻瓜伦敦。”
“是有这回事，”卢平回答道，他刚刚起床，觉得脑子还不是太清醒。“但是我还说过取决于她是不是能抄完一年级的魔药学。”
“别太难为她了，你知道哈莉不喜欢那些的。昨天的事不能全都怪她。”唐克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她的父母有人擅长魔药学吗？”
他妻子的话让那个红发绿眸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再次隐隐约约地浮现而出。卢平有些恍然，昨晚以前，如果不是亚瑟提到，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的朋友们了。年长的男人沉默着站起身来，他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毛衣，片刻后，才说：“……她母亲从前很擅长魔药学。”
“女儿总是像父亲多点，不过她那么聪明，肯定也继承了她母亲的天分。”唐克斯安慰他。她一闪身，出现在他们两个人卧室的门口，同时摇摇头，将自己的头发变成一头欢呼雀跃的粉红色。“看在我的份上，今天不要教训你的宝贝女儿。”
“哎，”卢平摇了摇头，轻声地叹了口气，“不管哪方面，她的确是像她父亲多一些。”
早饭时间，哈莉已经早早坐在了桌子旁边。似乎是知道自己昨晚没有抄完魔药学理亏，十二岁的小女孩早熟地将三个人的盘子摆好，还倒上了不同的饮料，等待着他们下楼。
当他们坐在桌边的时候，卢平还特意看了看她的脸。今早的哈莉好像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朝气和活力，她对卢平讨好地笑了笑，和昨天崩溃地扑倒在唐克斯怀里大哭的小女孩不像一个人。
当他们吃完早饭时，卢平看到坐在桌子对面，唐克斯忽然对哈莉使了个眼色。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们要做什么，就看到哈莉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朝他走去。
“我昨晚没有收到我想要的圣诞节礼物，因为圣诞老人知道，这个礼物他肯定给不了我。”哈莉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沮丧。卢平放下马克杯，他侧着脑袋，问道：“你想要什么礼物，哈莉？”
“我想要在新年的第一天，我的父母都给我一个拥抱。”还没等卢平吃惊，她立刻又飞快地说：“早上唐克斯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抱过我了！”
“你要抱抱我吗，莱姆斯？”哈莉张开双手，天真无邪地对他说：“等我长大了就不能再和你拥抱了！金妮说等我们变成大女孩后，如果你再抱我的话，会有另一个人来吃醋的。”
忽然间，卢平看着她的身影，感到一阵恍惚。是谁曾经说过这种话呢，他下意识地回想，记忆里那个一头乱发，高高瘦瘦的男孩在他们打闹的时候大声地笑着张开手臂，说以后他们就没机会再这样拥抱了。而他还真的一语成谶。在他们七年级，所有人从学校陆续离开后，他们甚至只见过一面，更别说拥抱了。
“好吧，好吧。”卢平伸手抱了抱她，他拍了几下女孩的后背，抬起头，看到坐在对面的唐克斯偷偷地对哈莉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他怎么可能还不知道他们俩在打的是什么算盘？最年长的男巫最终无奈地松口：“既然是圣诞假期，你的魔药学不用抄了，去准备一下，哈莉。换一身麻瓜的衣服。一会儿我们一起出门。”
“耶！”哈莉立刻挣脱了卢平的怀抱，她猛地转过身，和唐克斯对了个掌。然后，像是生怕卢平反悔似的，她抓着唐克斯的衣袖大声说道：“我要和唐克斯一起换衣服，你不能来看！”说完，两个女孩连拉带拽地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仍然坐在餐桌旁的男人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开口阻止。
“真有她们俩的，这么快就学会了联手对付我。”卢平说着，但是没有多少真的不快。在等待他的妻子和女儿换衣服的时候，他自己走到门口，打开了报纸箱。
报纸箱里躺着猫头鹰早上新带来的一份《预言家日报》。他拿起报纸，慢步走回自己餐桌旁的座位里，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可可，一边打开报纸。
忽然间，卢平的手哆嗦了一下，瓶子里剩下的小半瓶可可全部被倒到了杯外。
在《预言家日报》的首页，魔法部用最大号的字体大声地宣告圣诞前夜的危机已经解除。昨夜，值班的傲罗在照常巡视戈德里克山谷的英雄墓园时发现哈利·波特和波特夫妇的墓前居然有一条被冻死的狗。当他们找到它的时候，它的身上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消失在霍格莫德村之后又出现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它的两条腿都受了重伤，这段距离对它来说遥远得如隔天堑。
卢平翻了一页，继续看下去。
那条狗虽然遍体鳞伤，但是最终却是被冻死的。这也堵上了一些神奇动物保护组织的人说魔法部围捕魔法生物不人道的嘴。谁知道在那样寒冷的天气里，为什么动物会抛弃自己畏寒的本能，没有找个山洞藏起来，而是趴在了一座墓碑前呢？
看完那篇报道，他轻轻地将报纸合上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卢平将报纸放在桌垫下，哈莉平时绝对看不到的地方。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直到手里捧着的巧克力渐渐凉了，他才低下头，慢慢地喝了一小口。
“哎，”他轻叹了口气，像是可惜着什么似的，低声说道：“这个冬天可真冷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