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圓瞪著眼睛,瀨那像作夢似地喃喃了一句,「蛭魔前輩……?」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不可能之事。
前一刻還因為身上被揭發了有著惡魔生物的血統、被視之為惡魔生物的一份子、由於非法入境的罪名而受到強制遺返,此刻不只是置身在一所眼看就是來自人類世界的公寓裏,面前還站著一個扛著槍械、滿頭金髮、看上去比擁有著惡魔血統的自己更像是惡魔生物的人類前輩。
在遣返的緩候期間,暫時被扣留在一個迷宮結構的異域空間,原來還一心想要尋找出路、回去人類世界的瀨那,隨著時間漸長,不禁感到了泄氣。想必是瀨那的腦部察覺到主人的無助,出於危機應制的本能,於是便像一開始製造了惡魔蝙蝠這道幻像一般,此刻也在瀨那眼前製造了前輩蛭魔這道令人無比想念的幻像。
雖說是幻像,但僅僅是看見了對方熟悉的臉孔,聽對方老樣子地沖他喊了一聲「死矮子」,瀨那的心裏就好像隱約被傳遞了幹勁。
「沒錯,我不能留在這裏……雖然不知道要怎麼回去,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回去的辦法!蛭魔前輩他一定、也是在等著我!」
蛭魔前輩實際上就站在與他相隔數步的位置。
說是在等著瀨那,但受到特殊洗腦力量的影響,在親眼看見瀨那出現前,他對瀨那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直至此刻瞧見了這個呆頭呆腦的傢伙、不曉得在徑自熾熱一些什麼、單手握著空拳、自言自語著一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呆頭呆腦的蠢話,蛭魔的頭腦才真正脫離了怪奇洗腦力量的限制,清楚知道「小早川瀨那」到底是哪來的什麼。
蛭魔舉起了槍。
「欸?哇呀──!」
換著是平常時候,習慣了躲避攻擊、反應靈敏的瀨那,碰上對方向自己突如其來地展開了槍擊,鐵定會在瞬間閃躲開去,不過由於腦子裏湊巧在想著另外的事,反應不禁是比平常慢了一拍。
即便是將對方的存在看作了自個兒的腦內妄想,但遇著連發的子彈徑直穿過自個兒的身體,瀨那還是忍不住抱起腦袋、瑟瑟發抖起來。
剛想著「我死定了」,接著才迷惑地「……唔?」了一聲,留意到身上並沒有傳來痛楚,垂首一看,被子彈穿過的身體仍舊是完好無缺。
「果然是、妄想嗎?」
縱然瀨那並不認為自己會幻想出一個溫柔備至的前輩蛭魔,像小時候的守護者真守姐姐一樣、探手輕撫著他的腦袋、對他溫聲安慰,但妄想著前輩蓋頭就朝他展開了槍擊,瀨那不禁懷疑自個兒的腦部結構或許真是有點奇特沒錯。
絲毫沒有在意笨蛋傢伙旳想法,蛭魔像嫌麻煩似地「切」了一聲,將槍械回轉到肩膊上。
「光靠召喚還是不行嗎?」
「召喚?」
現實主義者的平靜眼神瞥向了滿頭問號的瀨那,蛭魔理所當然地說:「除了召喚、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把惡魔這種玩意從地獄那邊揪出來?」
「欸?那就是說,蛭魔前輩你、難道、不是妄想……?」
「要說誰是妄想,像你這種連實體也沒有的笨蛋幽靈才更像是妄想。」
瀨那「欸?」著一聲,舉起自個兒的手臂留意一看,皮膚的顏色比正常的他要來得透白,視線甚至能夠隱約越過肢體瞧至地面。別說是子彈無法把他擊中,就連他本人將手探在頭上、臉上,也同樣是到處都摸不著。
垂眼望往腳下,瀨那此時才留意到自己所置身的足下位置是一道填滿了奇異符號的神秘圓陣,用來繪畫圓陣的紅顏料看起來像是妄想中的惡魔蝙蝠的顏色。
雖說是惡魔似的蛭魔,但本質上基本(大概)只是個正常人、並且也是個對超自然力量絲毫不感興趣的超級理性主義者,在這次莫名其妙的怪力亂神事件之前,過去可從來沒有過召喚惡魔的經驗,也不知道實際召喚出來的效果。
逐漸跟上了狀況,瀨那扭頭瞧往背後。
被圓陣所召喚出來的瀨那看著沒錯是一副靈體似的樣子,為了證實這一點,作為召喚者的蛭魔隨手向他發出了子彈。看著來自人類世界的子彈陷在背後的牆壁上,瀨那面露難色地「呃」著一聲,額角不禁滑下了冷汗。
「只是為了證實就開了槍?那如果我是實體的話怎麼辦……?」
對後輩不安的探詢充耳不聞,置身在現實世界的蛭魔微偏著腦袋、思索著說:「──從網絡上找來的召喚術成功是成功,不過也只是把靈魂弄了出來。光是把靈體弄來了根本就沒有個屁用。」
「網絡上連召喚惡魔的方法也能夠找到嗎?」瀨那乾笑起來。明白了面前的前輩是切切實實的存在(雖然瀨那自己不是),先前忐忑不安的內心也變得穩定下來,甚至還能夠像往常一般發表出一些吐糟似的評論。
回頭一想,瀨那接著便感到了奇怪,「對了,為什麼蛭魔前輩會知道我的事?既然你說是召喚惡魔的方法,那就說你已經全部都知道了?」
蛭魔回以一道若無其事的表情。
「現在當然是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會幹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
若果不知道內情,固然是不會出於一時心血來潮而想到要去召喚惡魔。
此際的蛭魔確實是已經瞭解清楚,但對於瀨那身上究竟是發生了些什麼問題,一開始的他根本就全無概念,僅僅是憑著超乎常人的敏銳直覺意識到有哪裏不妥。
為了不引起人類世界的注意,與被遣返者小早川瀨那有關的人物都一概受到特殊處理。
由於瀨那突然消失,與他相關的人類腦海中便產生一道空白。為了填補這道空白,大家的頭腦繼而衍生出一種實際上並不存在的補完記憶。
所謂的補完記憶,是人類頭腦為了說服自身而潛意識所作出的答題填充,製造出來的答案自然是要使本人能夠信服並且接受的答案。
「因為這樣那樣萬不得已的原因,導致瀨那離開了大家身邊」,按常理,同樣是作為人類的蛭魔應該亦會跟著大家一樣,產生出一種屬於自身的補完性概念。
然而要說服超級理論派的蛭魔不是一件輕易就能夠辦到的事,「因為萬不得已的原因所以要離開、甚至還放棄了尚有半個月時間就要開始的全國大賽」,基於他本人如無法昇渡的鬼物般對比賽及勝利所懷有的執念、再加上過去對小早川瀨那這個傢伙的瞭解,堪比超級電腦的精算頭腦硬是想不出來有什麼是如此萬不得已、完全無法解決或暫緩的原因,導致小早川瀨那非要捨下一切毅然離去不可。
「對不起,因為那樣的原因、所以我……」腦海中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那個瀨那」會露出一臉愧疚的表情,說著這種含有著放棄意味的話。
雖說是「那個瀨那」,但頭腦受到怪奇力量的干擾,對於這個突然有一天就消失無蹤的傢伙,蛭魔倒是想不起來他實際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記憶裏的瀨那是自高中時代就已經結識的學弟,彼此一起經歷過聖誕碗大賽,畢業後則與自己成為了對手。腦海中縱然是可以記得起這些像背景設定似的粗略概念,可是聚焦點一旦集中在「瀨那」這個傢伙身上,記錄內的影像及資訊全部就變得模糊不清。
明明知道對方是過去一起拚死過的隊友,卻想不起來那個傢伙到底都在高中的泥門惡魔蝙蝠隊裏幹過一些什麼。
既然沒有給別人留下印象,想必就是個無關痛癢的傢伙。然而那不單單是沒有印象,就連記憶也變得含糊。擁有著超乎常人的瞬間記憶能力,只要看過一次就能夠把過去經理人所編制出來的手號暗語全數覆記下來,總是隨身帶著的威脅手冊不過是做做樣子,憑著卓越的記憶,即便是湊巧遇上素不相識之人,只要在過去看到過與對方相關的威脅資料,就能夠在記憶庫裏瞬間調配出那人的弱點及把柄。
具有這種超強記憶能力的蛭魔,到現在都還記得高中時代從籃球社拉來的那兩個笨蛋外援的事(在游泳社偷取女性內衣的變態犯人佐竹、及每天起床都要對著美少女偶像加護亞依的海報親親的可悲男子山岡),卻反而記不清楚小早川瀨那這個相識至少三年的正牌高中球隊成員的事,這隨便一想就覺得事有蹊蹺。
向周遭稍作打探,有關瀨那離開的問題,大家都各持其說,一時是「好像是由於家裏的原因」、一時是「據說是受到外國大學的邀請」,惟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於突然離開的瀨那,大家都是一副雖可惜卻亦不怎麼在意、明顯就是作為氾氾之交的態度。
越是加以調查,謎團就越是變大。四周到處都佈滿著「小早川瀨那」一度存在過的痕跡,隨便一找就能夠找出他作為跑鋒、以「光速蒙面俠21號」這個身份在日本美式足球界大肆活躍的記錄。
觀看著翻出來的過往賽事錄像,畫面中所看到的往往是一個抱著追求勝利的決心、拚命戰鬥至最後一刻、不會輕言放棄的死腦筋傢伙,出於特殊力量的干擾,蛭魔對這個傢伙所能夠產生出來的個人感受像被注射了藥劑似地淡化,但透過不容易受情緒左右的理性者頭腦仔細分析,總覺得這件事情完全就籠罩著一股可疑的臭味。
雖然無法確切回憶起「小早川瀨那」這個傢伙,卻清楚感受到自個兒的腦子彷彿是被狸貓的法術所玩弄。從來只有自己愚弄別人、不習慣受人愚弄的蛭魔想當然是要設法搞清楚問題所在。
最清楚瀨那事情的人,無疑就是瀨那的父母。
以學長的身份拜訪了小早川一家,作為母親的小早川美生也和周遭的傢伙們一樣,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接受了兒子消失的事實。
在小早川家也翻不出來一些更有用的線索,直至臨離開的一刻,藉詞送他出門的小早川父親對他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難道蛭魔君你、還記得瀨那的事情嗎?」小市民似的平庸眼睛透過細框眼鏡端詳著他。聽秀馬的語氣,好像是覺得大家都忘了他的兒子才是正常的反應。
從小早川秀馬(現今是人類的惡魔)口中得悉了怪力亂神的胡搞瞎鬧真相,從不習慣逆來順受的惡魔似的蛭魔於是便像平常一樣擬定了一套用來應付怪力亂神事件的對策。
「我可不管你是人類還是什麼狗屁垃圾的超自然生物、也不管你是因為偷渡問題要被遣返還是什麼,既然說了要幹,那就要在球場上給我幹到死去為止!」
「蛭魔前輩……」
能夠接受瀨那作為非人類(半人類)的身份,卻無法接受瀨那出自本意而捨下戰場離去的事實。耳中所聽見的縱然是略顯冷酷又不體貼別人、不管別人死不死的自我中心似的話語,但瀨那不禁心中一熱。
「桀桀桀,像這種突然發現了自己不是人類而是怪物什麼的事、偶然也是會發生的吧!」
仰頸晃著愚弄人似的虛笑,蛭魔若無其事地拋下了一句,尖翹的眼睛接著投向了瀨那。
「你這傢伙、要是還像我現在已經清楚記得的那個笨蛋傢伙一樣、無論如何都想要在這邊的世界裏繼續戰鬥下去,那就和作為人類的我定下契約吧──!」
從不動搖的人類之手猛地指向了沒有實體的瀨那的鼻尖。說是作為惡魔的瀨那與人類定下契約,可看上去金頭髮的前輩還更加像是以勝利為食的惡魔生物一方。
與瀨那互相直視著的尖銳雙眼裏有著讓人難以逃避的堅定者亮光,即便是置身在異世界中也仍舊是讓瀨那感到逃避不了。
「──作為惡魔的小早川瀨那,在人類世界上所定下的第一件、也是惟一一件的工作──就是要留在人類世界上、攀上人類美式足球界的頂點,到死之前都要一直戰鬥下去──!」
隨著內心無法逃避的召喚,跨步走出了腳下的圓陣。彷彿是第一次懷著自我的意志踏足在比賽場上、體會到比賽的真實感,與人類前輩結下了契約的瀨那,腳下的地面也在瞬間化作了真實。
「蛭魔前輩──」
比起意識著「我回來了」這樣的念頭,此刻的腦子裏更完全是滿載著一股想要用重獲的實體伸手觸碰對方這樣無比焦渴的念頭。
還來不及幹些什麼,僅僅跨出了圓陣以外的瀨那就因為突然受到背後的碰撞而「哇呀」一聲,被身後一具憑空而來的大個子軀體擠撞至一邊。
「欸?」
由於站不穩而俯向了前輩的一方,抓著前輩的膊頭用作平衡,瀨那回過頭去,在自己原來所站立的圓陣位置上,隨著「噗」的一聲,此刻正站立著一個渾身漆黑、皮膚像硬甲一樣、頭上長有一對犄角、背後拖著一條倒三角尾巴的大個子傢伙。
「──真的出現了──!?」
儘管已經接受了自己是有著一半的惡魔生物血統,但生平第一次遇見了真真切切的惡魔生物,瀨那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眼珠子翻了出來。
擁有著一眼就可以辨認的超自然生物特點,但輪廓長相倒是與一般人類有著隱約可見的相似之處。手拿著一份文件,憑空現身的惡魔生物將推起在額頭上的眼鏡移下至眼前,揭著文件看了一看,隨後便將視線投向了蛭魔。
「不好意思,我們那邊剛才收到了有關『小早川瀨那』作為契約惡魔的申請。但由於條件不適當,這次的契約被審理為無法通過。」
原本由於惡魔生物的出現而愣了一愣,聽對方一說,人類蛭魔立即就反應過來、皺了皺眉。
「契約有什麼問題?」
「和契約本身無關,基本上只要是人類與惡魔雙方你情我願的交易就不會引起什麼問題。不適當的原因,是小早川瀨那暫時尚未具有能夠以契約惡魔身份接受交易的資格,由於現在的他已經與出生時候的人類肉體同化,要成為契約惡魔,就得先等到他通過緩期、擺脫人類的肉體,接著才能夠以完整的惡魔國民身份接受跨國度工作。」
惡魔生物端著一副一板一眼的公務員論調,讓瀨那不禁聯想起在二流公司擔任法律顧問的父親。
回想起在用作緩期扣留的異域迷宮裏那一具具人類的骷髏,再綜合惡魔生物的話語稍作一想,瀨那的額上立即飆起了汗,「──『擺脫人類的肉體』、那就是說、我真的是要在那個地方一直待到死去為止……?」
沒有理會惶恐不安的瀨那,掛著一副冷靜理性的交涉者態度,蛭魔尋思著問道:「除了等到他自個兒哽屁之外,就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讓『小早川瀨那』再回到人類世界了嗎?」
同樣也沒有理會在邊上喃喃著「『哽屁』?他是說『哽屁』了嗎?他真是說『哽屁』了吧?」自言自語個不停的瀨那,惡魔生物點了點頭,非人類的臉上報以一道工作性質的同情。
「要回到人類世界就必須要具有人類世界的跨國度戶藉,就我們這邊的法律來看,能夠接受讓子民變更戶藉,惟一只有是透過婚姻這項特別因素。」
憑著意志而在一刻裏發揮出超越人類肉體的不可思義力量,結果被揭發了非人類的身份,以非法侵入人類社會的罪名遭受遣返。在緩候期間,作為惡魔子民的靈魂被封鎖在人類肉體之內,即使想與人類定立契約亦由於無法確立身份而被禁止接受工作。碰上這樣的情況,即便是蛭魔也感到了無計可施。
……那自然是沒有可能的事。
「桀桀桀桀桀,你說『能夠變改戶藉,惟一只有是透過婚姻這項特別因素』?」蛭魔意味深長地反問了一遍,嘴角歪曲著一道怎麼看怎麼都是邪惡狡詐的惡魔般的呲牙咧嘴笑容。
尖銳的臉龐上落滿了直讓人毛骨悚然的詭譎陰影,乍眼一看,與手拿著文件、由於人類的詭異表情而滑下了汗滴的惡魔生物相比,背後散發著妖物氣息的蛭魔無疑才是更具有惡魔生物的德性。
「因為沒有人類世界的戶藉所以就要被帶走,那可就奇怪了,我家的小早川瀨那不是都已經跟人類結婚了嗎──?」
「欸?」
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的小早川瀨那愣了一愣。
人類的手從自個兒的身上摸出了一張紙製品,甩一甩手、紙張猛地展開至惡魔生物及惡魔混血兒的兩對臭眼睛前。
眼下所見,是一紙由人類世界所簽發的結婚證明書。
配偶的名字是「小早川瀨那」和「蛭魔妖一」。
「──欸……噗呃──!」
在能夠吃驚地「欸欸──!?」大嚷之前,側腰就已經吃了前輩的手肘猛力一擊。吞下了痛楚和驚乍,瀨那被前輩的手臂不失熱情(毫不留情)地一把摟住(勒住)了頸子。
臉上掛著虛情假意的笑容,蛭魔向惡魔生物不失抱歉地說:「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了一趟,不過一開始就是因為你們那邊沒有調查清楚,把我家的笨蛋旦那大人當成臭偷渡者帶走,所以我才會幹些什麼定立契約的屁事。既然現在已經搞清楚,那你就可以回地獄去了、好走不送。」
將人類拿出來的結婚證明書取到眼前看了一看,確實是看不出來問題。雖然不是由日本所簽發的結婚證明,但無論是日本或者是能夠接受同性戀婚姻的加拿大國家,反正都是人類世界的一部分。
就這位惡魔生物而言,它固然是不在乎瀨那到底是人類、還是同性戀、還是具有同性戀傾向的混血兒惡魔,但抱著作為公務員所應要持有的認真工作態度,它仍舊是一板一眼地說:「如果是我們這邊搞錯了,那的確是我們替兩位添了麻煩。可是我們事前確實是做過了調查,根本就沒有發現小早川瀨那是已婚者的身份。現在突然就說兩位已經結婚,時間未免是太湊巧了。證明文件沒錯是真實的證明文件,可是兩位的關係……」
「──當然也是真實得不能再真實!」
手臂親熱地(猛力地)摟著(勒著)瀨那的頸子,蛭魔報以滿臉虛笑。
光憑三言兩語可說服不了面前的這個惡魔生物,要是讓對方認為他們只是虛有徒名的騙綠卡婚姻,過後不知道還會有什麼麻煩。為了不引起對方的懷疑(明擺著已經在懷疑了),怎麼說也得證明一下彼此的關係。帶著如此這般的想法,蛭魔扭過頭去,瞧往如今已經是旦那身份的後輩。
對上著前輩略顯探詢似的眼神,不知道是理解了前輩的想法、抑或是出自他個人內心的衝動,瀨那的目光暗沉下來,微偏著頭、自然而然地靠前。
脣上迎來了一道和平的親吻,出於一半是見機行事的盤算、一半是覺得有趣似的心態,蛭魔配合著他,伸手探上了對方的後頸,讓笨蛋半人類傢伙更靠近一點。
嘴脣微啟的一刻馬上就迎來了更深入的接觸,性情平和的笨蛋小鬼的吻變得沒有那麼和平,幾乎是以一種讓人難以躲避的鍥而不捨態度來追逐著他的脣舌。
作為一個過往十八年來從來沒有過戀愛體驗的笨蛋惡魔混血兒小鬼傢伙,對於此時與人類前輩所做的事情,瀨那並沒有半點慨念,僅僅是放任著自我內心的渴望,讓自個兒想追逐什麼就追逐什麼。
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是不久前的事,那之後因為怪力亂神的麻煩問題也沒有機會仔細思索過與前輩之間的關係。不知道和過去沒有意識到這份心情的自己相比,此際已經意識到這些感覺的自己可以做些什麼,但單就這一刻正在與對方脣舌相觸的感覺而言,他隱約覺得好像是不管做些什麼也不為過。
另一邊廂,作為旁觀者的惡魔生物則是認為事情應該要適可而止。
瞧見半人類傢伙將手探入了人類傢伙的衣底、撫上了對方的後背,腦子裏明顯是已經忘記了邊上還有著一個旁觀者惡魔的存在;而人類傢伙則是一副絲毫沒有所謂的態度,隨便對方那個笨蛋半人類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好像是覺得「既然旁邊這個變態惡魔這麼愛看就讓它看個飽吧」。
站在兩人附近的惡魔生物想也知道是沒有這種愛看別人親熱的惡趣味嗜好,它忍不住乾咳了一聲,視線看也沒有看至二人臉上,朝著大約是人類蛭魔的方向揮了一揮手上拿著的文件紙。
「……兩位的關係我已經明白了。這次做了錯誤的審理是我們這邊不對,非常抱歉為你們帶來麻煩。」
將結婚證明書歸還至人類的手裏,隨著「噗」的一聲,它轉眼便離開了現場。
聽見惡魔生物的聲音才回過神來,拉開著與前輩之間距離,放眼看了一看此刻只剩下自己與前輩二人、再也沒有更多超自然生物存在的公寓,瀨那努力整理著資訊。
「那就是說、我可以留在人類世界了?」
「桀桀桀,既然是已經被人類社會的白痴婚姻所束縛,那當然是要按規矩、留在人類社會接受約束!」
「說的也是。」
聽對方合情合理地一說,瀨那也感到了合情合理。
「──欸欸!?不對吧!?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合情合理的事──!?」
回頭一想,瀨那頓時反應過來,不久前所壓下的吃驚隨即一湧而上,「結結結結結、結婚──!?我我我我、我和蛭蛭蛭、蛭魔前輩!?怎麼可能、突然之間、為什麼──欸欸欸欸──!?」
有異於笨蛋後輩兩眼裂瞪、一副是讓搞笑藝人們也自覺甘拜下風的不可置信反應,蛭魔搖頭晃腦地嘻笑起來,語氣絲毫也不以為意。
「既然你家那個惡魔老爹說了只有結婚才是惟一有效的做法,那除了結婚以外也沒有別的法子!」
起初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與瀨那定立契約,可惜卻沒有效果。不過蛭魔也不真是那種會抱著微弱希望、在毫無準備之下就隨便作出試驗性行動的人。
「蛭魔前輩居然是連像結婚證明這種東西也能夠偽造出來嗎……?」
前輩向他拋去了一道「你傻不傻」的眼神。
「怎麼可能是偽造,就算偽造得了也不一定就可以騙得過對方。反正都是要幹,那當然就是要幹真的。」
雖說是在其中一方毫不知情下、透過非法手段所弄來,但單從文件來看,確實是真真切切的結婚證明文件。
自己縱然是喜歡著對方沒錯,可是在交往甚至是告白之前就首先與對方結婚,碰上這種不可思義之事,額際掛著冷汗的瀨那心情難免是有點複雜。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暫時就只能是這樣了,就算你這傢伙再不爽也沒有辦法。」
「倒也不是不爽,只是覺得這樣、是不是太快了點……?」瀨那虛弱地笑了一笑。
因為最有效的方法是讓瀨那結婚,於是就與瀨那結婚。手段胡鬧是胡鬧,可是心裏要是沒有不惜任何手段也非要把對方弄回來不可的念頭,鐵定是不會作出這樣胡鬧的事。
在剛才透過召喚親眼看到這個傢伙之前,蛭魔對他只是有著一種含糊不清的概念,僅僅是透過像惡魔般精銳的直覺而選擇了相信瀨那父親那套莫名其妙的解釋,並對此制定了解決方案。
「──『不管是發生了什麼問題,都絕對一定要參加大賽,和我們這邊一決高下』,這可是你這個笨蛋親口說了的話。敢說這樣的大話,就要有在球場上等著被幹掉的覺悟。你這個臭矮子以為只要鬧失蹤、我就會放過你嗎?」
當初所說出口的這些話語,不只是對自個兒的承諾,也是對前輩蛭魔的承諾。彷彿是以契約惡魔的身份所正式接受的工作一般,具有著不容打破的鐵律效力。
垂下了目光一陣,穩定著內心一股難以竭制的熱力,瀨那緩緩地抬起眼睛,迎接著對方略帶笑意的敏銳眼光。
「……如果要和惡魔定下契約,那不是都會想讓自己攀上頂點才對嗎?為什麼剛才、要讓我成為那個能夠攀上美式足球世界頂點的人?」
碰上這種彷彿是明知故問似的話語,蛭魔理所當然地呲牙一笑。
「作為凡夫俗子的我可沒有興趣去拜託神明抑或惡魔這種莫名其妙的玩意,要幹就要幹至頂點,如果是你這個超人類的笨蛋想必輕易就可以做到。既然你是超越人類的惡魔,那我就來當超越惡魔的人類,就是這樣才有意思!」
「是嗎?」
低聲地念叨了一句,被眼前人類戰鬥者的可怕力量直接傳遞至心裏,渾身是渴求著戰鬥的顫抖,自個兒內心的熱力亦翻倍地變得無法平息。
此刻固然不是在戰場上,面前這個金頭髮的人類前輩也暫時不是敵人的身份、而是與自己無比貼近的同伴者身份。無法緩解對戰鬥的渴望,此際惟一可以紓緩的辦法,無疑就是按照自個兒的內心所想,伸出手去、湊近至對方。
從親吻裏就能夠清楚感受到後輩那個笨蛋傢伙的內心熱力,基本上是不討厭笨蛋亦不討厭惡魔生物的蛭魔,懷著像被逗樂似的感覺,以一種反正是沒有所謂的奉陪態度輕啟著掛有笑意的嘴脣。
雖說是為了取得居留權利而作出的所謂綠卡婚姻,但就結果來看,倒不像是有什麼太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