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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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夜晚很冷,寒气从每个开合的毛孔趁虚而入,冰冷顺着骨髓传至大脑,引得晚归的人身体一阵战栗。
“......”
Ivy戴上黑风衣的兜帽遮住扎眼的银发,拉上拉链裹紧全身,插兜快步小跑在回家的路上。自主加班是Ivy的常态,但她今天有些后悔,谁也不想在这样阴森湿冷的街道上多做停留,她难得地开始怀念起空无一人的居所内被窝的干燥蓬软。最后一次在工作日的夜晚悠闲地缩在床上阅读似乎都是快半年前的事了,现在除了周末她每晚都接近零点才回家,洗漱后倒头就睡。
曾几何时Ivy可是为了翘班可以将理由编得天花乱坠的滑头,什么父母生病,公交晚点这类不过脑的借口Ivy都不屑于用,她用的理由引人入胜,甚至紧跟时事。
“组长,如果你正走在街上,突然你旁边有人指着上面喊有人要跳楼了,你会怎么做?”
这是某天想翘班的Ivy走进组长办公室说的第一句话。
“不关我事。”
组长伏案急书,没有抬头。Ivy肯定组长的选择,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理会,但是旁边又有人跪在地上哭喊说谁能劝她女朋友就给他十万。“
组长想起来这是今天的热点新闻,一对男女吵架,女方想不过冲上一栋居民楼顶就要往下跳,吓得男方赶忙打消防电话语无伦次地对着电话那头求道愿意花十万救下女友,但一旁有好事者真的上楼去,急得女方没有坐稳就从楼顶栽了下去,还好挂在一层居民晾晒的被单上捡回一命。
“那又怎样。”
组长不耐烦,挥手想将Ivy赶出去。
“警察要我去做笔录,我想先给组长请个假再去。”
“让你去做笔录干什么?你是去抢了这十万不成?”
组长抬头,绿眸如利刃甩向Ivy。
“不是,但是那位女士是挂在了我家的窗户上。”
谈话结束,Ivy的请假条上多了个同意的签字。
组长Ilka知道Ivy纯粹是在瞎扯,但念她工作能力强,一个人能顶双份工作还做得又快又好,也就对她莫名其妙的请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因如此,当Ivy突然从某天开始不走歪门邪道,甚至主动加班到深夜的时候,Ilka面色凝重地拍拍Ivy的肩膀让她照顾好自己,还许诺帮她申请个长假放松心情,大概是担心这厮脑子是不是坏掉了,Ivy要是猝死了可很难找到下一个敲得一手好代码的程序员,也没人帮自己搞定年会ppt了。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Ivy听着硬底靴踩踏过漆黑积水的声音思考。大概是觉着空荡荡的家里很无趣,或者是发现在工作室编程序让自己更有存在感,反正人都是会变的,Ivy也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总有那么一天会担忧起将来的前程,然后制定目标付诸行动。
不过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拼命工作来着。
某声有些尖锐又虚弱的呜咽打断了她的思路,就在头顶。Ivy停下脚步回头向上看去,一只白色的猫团趴在枝丫瑟瑟发抖,它无助地发出阵阵哭喊,被淋得湿透的皮毛胡乱贴在它身上,看上去像只吓坏了的落汤鸡。
不关我事。
这样很Ilka的想法在Ivy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要赶快回家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她转身又踏出一步,猫咪的叫声越来越低沉,像是楚楚可怜的呜咽。
“啧。”
Ivy烦躁地摘下兜帽,转身走到树下,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Ivy身手了得,能扛得住多日加班生活的身体素质再次派上用场,没过一会儿她便爬到白猫趴着的枝干处,和它仅有一臂之隔,Ivy稳住呼吸调整姿态,慢慢伸出手。
“好了...过来吧。”
近距离下Ivy才看出猫的虹膜是少见的红色,虽然一身白毛被污垢染脏打结,但脸部轮廓精致,身形也很优雅,清洗出来绝对是一只漂亮的猫。
白猫向后挪动湿哒哒的肉垫,睁大猫瞳一眨不眨地盯着Ivy,似乎在观察她的举动,犹豫要不要相信这个不顾形象爬上树试图解救自己的奇怪人类。那赤色水灵的眼睛让Ivy心里一动,她似乎在哪里也见过这样一双泛着泪花的眼睛,像这样满载警惕,又藏着期待的眼睛。
Ivy搜寻记忆一时愣在原地,猫突然灵巧一跃跳过她伸出的手臂,径直扑上她胸口处的布料,Ivy被它毫无征兆的飞扑所惊,下意识向后撤但脚底打滑。
“啊!”
Ivy结结实实地砸向地面,呻吟一阵后忍住疼痛支起上身查看猫的状况,它正用爪子死死扣住有些濡湿的外套,看上去没有受伤。Ivy松了一口气,尝试活动下手脚的筋骨,没有大碍,于是挣扎着起身,揣着受惊的小动物一路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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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y穿着单薄的衬衣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四处寻找带回来的白猫。一到家Ivy就先给猫做了全套清洁再用吹风机烘干,大概是因为累了,这只脏兮兮的猫咪全程都没有反抗,训顺地任Ivy摆弄自己的身体。给它清理干净已经是凌晨两点,Ivy自己也迅速洗漱出了浴室,在找寻猫影时视线落到被随手扔在沙发的外套上。
之前脱下的时候发现外套已经被树枝和猫爪划得惨不忍睹,Ivy心里稍感可惜,她很爱穿这件略显肥大的黑色外套,戴上兜帽时她仿佛遁于尘世的黑暗,嘈杂的人流被她这黑色的礁石分隔,又在她身后重汇,她得以逃离社交,迈入独属于己的领地,思绪随波逐流飘向难以抓住的地方,在那里她能静下心来思考。
Ivy正考虑是把外套直接丢弃还是缝补一下留在家里穿,同时走上前抓住一角一把扯过想再翻检看看,外套刚被掀开就见趴在下面的毛绒白团被她的动作惊醒,白猫迷茫地抬起脑袋半睁惺忪的双眼看向她。
“......抱歉。”
看来今晚没有机会缝补外套,Ivy默默地盖了回去,最后看了一眼桌上备好的针线,挠着头回了卧室瘫倒在床,疲倦将她瞬间抓入梦乡。
时间在见证了奇妙邂逅的月色中流淌,在熟睡之人看不到的角落,在破烂的外套缝隙中,白团的身体正经由月光的魔力逐渐发生变化,尾巴扫动,四肢伸长,绒毛渐隐于皮层下,俏丽的粉色短发生长包住脑袋,猫的皮囊褪去,人型显露。猫变的少女用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简陋的外套被单下。
夜晚微凉的空气刺激着少女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她打了个寒战,揉揉眼睛从沙发上坐起。少女像是初生的婴孩,好奇地睁大猫瞳打量四周,她眼见未掩的卧室中有人影,缓缓起身,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在地,一丝不挂的胴体暴露在月光下。
少女捡起外套上下翻弄,上面遍布被猫爪和碎枝划出的痕迹和孔洞,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缝纫道具,又看了看卧室中酣睡的人,生在粉色头顶的雪白猫耳微微一动,像是想到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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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的手机震动,Ivy紧闭双眼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最后摁下开机键关掉闹铃。
平时Ivy雷打不动的生物钟都能将她准时唤醒,能听到闹钟声也是这段时间来的头一遭。昨夜实在熬得太晚,身体没有睡够一贯的时长。Ivy意识恍惚着起身,朦胧摇晃着进入浴室,放水,刷牙,洗脸,整个过程萎靡得宛如行尸走肉。
凉水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毛孔瑟缩,Ivy终于如梦方醒,她的思维逐渐清晰,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还有被闹钟掐断的梦境。Ivy无法再回忆起梦的全貌,只依稀捕捉到一些画面的残影,白猫,粉发的少女,还有披着月光的少女的胴体......
我在想什么......
Ivy关掉水龙头结束危险的遐想,已经有些晚点了,她胡乱梳好头后跑出浴室,顺手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开始穿,等套上一边的衣袖才想起来这外套不仅没洗还没缝,又火急火燎地脱下,此时她才注意到,脏乱的外套上面有着潦草的缝补痕迹,顿时愣在当场。
Ivy确信自己没有眼花,她来回翻看外套确认,缺口的地方确实被黑色的丝线缝了起来,但手法很粗糙,有的布料都被扎得皱成一坨。Ivy第一个反应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迷迷糊糊地缝了衣服,但她着实没有坐在沙发上穿针引线的体感,而梦里的画面又开始在脑子里打转。
难不成...真的是...
Ivy甩甩头在心里否决这个幻想,太愚蠢了。不过想到这里她才发现刚刚拿起外套的时候下面并没有白猫的影子。
没时间找它了,Ivy慌不择路地冲进卧室打开衣柜,随手抓了一件运动衫就套上,一回头发现那只白猫正懒散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冲自己眨眼睛。
是趁自己去浴室的时候进来的吗。Ivy看着乖巧的猫一时不知作何表情,最后冲它点点头便迅速出门。
工作时间,Ivy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跳跃,但她的心思没有放在屏幕里一串串冗杂的代码上,白猫和梦中的少女搅得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外套被莫名其妙缝了,想想除了是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际缝了衣服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于是就这么勉强说服自己。
现在的问题是,那只猫该怎么办。
Ivy不是不喜欢猫,她甚至不止一次觉得客厅落地窗旁的一块空地很适合放猫爬架,但这只猫实在来得有些措手不及,昨晚它一个飞扑就自说自话地闯进了Ivy乏善可陈的生活,Ivy连选择权都没有,比先斩后奏还流氓。如果Ivy想养猫,她会提前查阅注意的事项,购置好所有设备,确保万无一失后才会考虑把猫接回家。
但猫现在已经来了。Ivy指尖一按敲下回车键,她想其实就这么顺水推舟地养上一只宠物好像也不赖,至少家里不会像之前那样冷清。
做好了决定,Ivy打算去买一些猫用的必需品,她得动作快,昨晚只给猫草草煮了些肉凑合,估计它现在饿得不行,便在下班时刻跟Ilka打了招呼准备离开。这是Ilka这半年来第一次见Ivy主动准时下班,她有些惊讶,似乎又松了口气,提出可以捎Ivy一程。
Ilka并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魔鬼上司,至少对Ivy来说不是,Ilka赏识Ivy的能力是一方面,而且私底下她们还有过来往,但俩人在公共场合都否认和对方是朋友,说到底她们会私下联络起来也不是出于各自的意愿。具体是什么原因Ivy也不记得了,似乎是曾经某天翘班摸鱼的时候偶然撞见了说当天要去开会的Ilka正身着常服和疑似女友的人一起逛街,Ilka看见Ivy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然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熟了起来。
Ilka不是想刁难Ivy不给她准假,实际上完全是Ivy在刁难Ilka,Ivy每次用胡诌的理由申请假期Ilka都要焦头烂额思索良久怎么面对领导的质疑,即“这种鬼话你也信”的语气。不过也没哪个领导想逼走一个业务能力优秀的员工,所以领导也就是做做样子提醒Ivy注意规矩,但她的直系上司Ilka成了领导的直接出气对象。
所以Ivy想不过为什么自己改头换面后Ilka看着比之前更不自在。经常添乱的惹事精变乖了,Ilka怎么样也应该眉飞色舞一阵。
“不麻烦了,我和你的回家方向又不一样。”
Ivy简短拒绝了Ilka的邀请转头就走,Ilka无言目送她离开,满眼的不安与同情。
像是目送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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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芯被钥匙拨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应声而开,Ivy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撞开门,刚踏入一只脚就见白猫踏着欢快的步子眼巴巴地从卧室出来迎接她。Ivy胸口一暖,心想大概这就是养宠物才能体会到的感动时刻。她放下手里的包裹,准备抱起这只通人性的猫咪,结果刚蹲下身白猫就改变路线跑向旁边的手提袋——里面有新买的猫粮。
“......”
Ivy从购物袋中翻出专门买的猫食盆,面无表情地抓起袋猫粮开封满上一盆放在地,白猫立刻飞也似地窜过去开始胡吃海塞。
动物就是动物。
短暂无奈一阵,Ivy将买来的猫用各种设备倾倒在地,从厕所到坐垫还有猫爬架一应俱全。天色渐暗,Ivy点亮挂灯,坐在地上面对说明书专心组装,最后花了两个小时终于把一切布置妥当,猫爬架没有悬念地放在相中已久的落地窗旁,这样猫就可以懒在爬架上晒太阳,还能欣赏夜景。白猫吃饱喝足开始兴奋地研究起这些为它精心准备的玩具,顺着爬架跳上跳下,Ivy瘫坐在沙发上看它玩闹,没有察觉到嘴角已然勾起弧度。
即使只是这种微不足道的慵懒时光,也足以为之重燃努力下去的动力。
Ivy拿起旁边被缝得一言难尽的外套,沉默半晌,起身丢进洗衣机。
缩进被窝,Ivy整理起这两天的经历。她算是被强迫地收留了一只白猫,为它在家里打造出一块空间,还为它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今后和它相处的时光会如何,Ivy不知道,但她有预感,半年来压在心口那孤独的窒息感就要不复存在。
正想着,白色的毛团轻盈跳上床铺,落在Ivy脸边。看着它用粉嫩小巧的鼻子左顾右盼的样子,Ivy即刻将方才脑海里想的“为它打造出一块空间”划掉,整个屋子都已经被这家伙纳入它的领地范围。
白猫在她脑袋周围踱步,Ivy侧过身,掀开脸旁的被子缝隙,白猫立刻钻了进来,贴着她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原地趴下。
......好痒。
Ivy犹豫一下,伸手揽住毛绒绒的猫团,白猫没有走开。温热的体温靠在胸口,柔软的绒毛磨蹭手心,睡意逐渐来袭,Ivy意识恍惚,她似乎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做,但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上下眼皮短暂挣扎后败下阵来,缓缓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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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
滴滴哒哒的水声,规律又烦躁。
是睡前忘关厕所的水龙头了吗。
水声已经到了近乎汹涌的程度,液体碰撞的嘈杂就在耳边。
Ivy睁开眼睛,哗啦的水声停了,自己正跪坐在一望无垠的湖泊上,大腿浸入蓝色的湖水中。
Ivy茫然地四下转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视线正前方有什么东西,很小很小,正漂浮在湖面上随波摇晃。
是什么...?
Ivy伸直手臂,想去触碰。
一阵古怪的吐息传入耳中,像是熟睡中的人被吵醒时会发出的轻哼,Ivy惊地仰头,躺倒在诡异的波涛中。
......
Ivy浑身冒汗,睁开眼睛。
是梦。
急促的呼吸声在房间内回荡,她试图稳住心境。这个梦过于身临其境,刚刚Ivy真的觉得自己会被湖水淹没脑袋。
万幸的是现在没有水声,也没有湖泊,她仍旧好端端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和她新养的猫一起。
...猫?
Ivy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作为猫的体型来讲,怀里的东西实在有些过大,挪动双腿还能踢蹬到某种光滑的柔软。
......
Ivy屏住呼吸,缓缓撩开被窝,月光下,一位赤身裸体的粉发少女正躺在自己怀中。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在银辉的妆点下看着近乎透明,和自己深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少女紧闭双眼,胸腹起伏,睡得正香。
......
还是在做梦。
很自然的第一反应。于是Ivy也很自然地伸手狠掐自己的脸,但直到掐出红印眼前的景色也没有任何改变。
那么报警吧。
很现实的第二反应。但是这种状况下警察更能相信哪边还是个问题。
Ivy看着少女头上那对雪白的猫耳和尾部生出的雪白尾巴,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也许是假的。为了印证自己没疯,Ivy鬼使神差地朝那看上去很好摸的尾巴伸手,一把抓住。
很真实的手感,真实到Ivy觉得疑神疑鬼的自己才不真实,她甚至用手揉捏了几下,松软毛绒的质感让人心驰神往。
“唔...”
少女被这胡乱的动作吵醒,她叹出香软的低吟,伸直背脊做个懒腰,这个动作让她原本靠在Ivy胸口的脑袋上升到Ivy眼前。
......
极近距离下的呼吸暧昧到窒息,两边对望着,互相将对方的赤色眼眸映入眼底。
Ivy再次见到了,满载警惕,又藏着期待的眼睛。
Ivy自觉应该说点什么,但这样尴尬的情形下说什么都像图谋不轨,然后她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睡前一直烦恼的,有什么还没做的重要的事。
“名字...”
还没给白猫取名字。
粉发少女似乎听懂了,她睫毛轻颤,看着Ivy如坠云间般懵懂的眼睛缓启樱唇。
“Vanessa。”
这是Ivy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甜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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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Ivy一到下班时间便如离弦之箭冲出公司,速度之快Ilka甚至来不及告诉她明天周末需要加班。Ivy像是变了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但这个样子总比以前那样一股脑地泡在工作堆中好,这样想着,Ilka将Ivy的名字从第二天的加班名单里划掉。
Ivy归心似箭,甚至没有等电梯的心思,直接转向楼梯三步并作两步上到6层,极速奔到门边掏出钥匙,但就在要把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停下了。到这个时候Ivy才知道该紧张,昨晚的经历虚幻得像一场梦,今早她甚至不敢去看床上的白猫,手脚麻利爬起来穿衣洗漱后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出门。
它...不对,她...现在怎么样了?
Ivy深呼吸,转动门锁打开房门,但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鬼鬼祟祟地向里面探头探脑。客厅里没有人,也没有猫的影子。Ivy闪身进入,换上拖鞋四下寻找白色或是粉色的踪迹,但从客厅翻到卧室再到厕所,没有半个在动的活物。
...是被吓跑了吗。
莫名的失落感压上Ivy胸口,就在此时,一旁猫厕所的槅门传来响动。
“喵。”
熟悉的叫声引得Ivy回头,她怔怔看着从猫厕所出来的白猫,后者自顾自地坐地上用舌头来回顺毛。Ivy松了一口气,走到白猫跟前蹲下身,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就算猫变人只是一场幻梦,即使对着家养的猫说话显得很不正常,但只要她不说出去那这就只会是她一个人在夜深人静时回想起来会独自捂脸的黑历史,只有天知地知。
还有猫知。
“…Vanessa?”
话刚出口Ivy就开始想捂脸了,也许自己真的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喵。”
意料之外,白猫迅速抬头回应了Ivy的呼唤,它直勾勾地盯着Ivy,像是要确认什么,这让原本一脸黑线的Ivy有了希望。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喵。”
“昨晚那个粉发的少女是你吗?”
“喵。”
“你可以变成人,还是说原本就是人,只是会变成猫?”
“喵。”
……
被一只猫逗了。这下Ivy真的用手捂住脸艰难起身,她要去浴室洗洗脑子好把刚才这段经历冲出大脑,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
洗澡水并没能冲走Ivy的记忆,她甚至花了几个小时将浴室上下打扫了一遍试图晚点回到见证了她所有尴尬的客厅。但现实总归需要面对,最后她用浴巾裹着一身蒸汽冷脸蹭进卧室,领地主人早已好整以暇地霸占了床正中间的位置。
Ivy没好气地抓住平铺的被褥就开始上下翻抖,也不管白猫有没有抓稳。零点到来,墙上分针和时针汇合发出的咔声,和某种重物落地的闷响重叠,Ivy将铺盖整个展开在眼前的时候听见了,床的另一边传出的呜咽。
“呜…”
像是女孩子的呜咽。
Ivy极为缓慢地放下被褥,从她的位置看无法确认床对面的地上有什么,她的心脏如战鼓般狂跳,用膝上床慢慢跪爬到床对面,然后向底下看去。
让Ivy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粉发少女正跪趴在地,少女像是被甩下床后磕到了膝盖,委屈又隐忍地耸动双肩啜泣着。
Ivy有些无措,挠了挠还有些半湿的银发。
“那个…请问…”
少女猛地抬头,噬着泪花的猫眼对着满脸愧疚的Ivy,她缩着身子向后退去远离这个无法理喻的人类,直到背靠白墙无法再躲避分毫,长着长又尖指甲的双手挡在赤裸的身前试图阻挡Ivy进一步的伤害,修长猫尾不安地在地上扫动。
被当作坏人了。Ivy扶额,总之先要让这位猫少女冷静下来,她抓来床上的黑色外套,之前洗好后重新缝过一遍的那件,Ivy决定把它留在家里穿。Ivy将外套挡在身前,用竭尽所能的温柔的语气和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尝试沟通。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总之你先穿上这个好吗…Vanessa?”
说着伸直双臂将外套送过去。不知是沾有少女气味的外套安抚了对方的神经,还是那声Vanessa唤回对方的理智,少女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她停止啜泣,试探性地伸手,猛地扯过外套,将它凑到鼻翼下闻了闻,然后胡乱地抱在胸前。
“…不是这么穿的。”
Ivy叹气,赤足下床跪在少女身边,帮她展开外套盖住她的全身。
少女刚开始忌惮Ivy的触碰,随后了解到这个人没有恶意,于是任她替自己遮住身体。停下动作的两人沉默对视,少女头顶的耳朵动了动,歪下脑袋对着Ivy开口。
“Vanessa。”
Ivy愣住,这是又在自我介绍么,她有些跟不上少女的脑回路,但还是认真回应。
“这是你的名字?那今后就叫你Vanessa可以吗?”
“Vanessa。”
“我不叫Vanessa,我的名字是Ivy。”
“Vanessa。”
Ivy懂了,猫叫换成人类语原来是Vanessa。
…才怪,看来这位少女只会这一个单词。Ivy哭笑不得又有些隐隐地开心,至少家里终于有能说话的对象了。
“不是Vanessa,是I-V-Y-,Ivy哦。”
叫Vanessa的猫少女有些困惑,随后明白Ivy的用意,笨拙又努力地模仿着眼前人的口型。
“……啊…哎,Iv…ww…vy…”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发音。”
Ivy轻笑,这位不速之客实在惹人喜爱,当即决今后定要好好教她人类的语言,这样漫漫长夜也不会无聊。学语言就是要听说读写齐练习才学得快,Ivy拿起一本堆在床头柜上有些落灰的读物,拉着Vanessa并肩坐在床头开始边读边教。
跳动的秒针带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少女们的窃语和轻笑划过时间的缝隙,她们几乎彻夜未眠,用不甚互通的语言艰难跨越误解的隔阂。俏丽的粉发在身旁人孜孜不倦的阅读声中越点越低,最后疲惫地靠在旁人坚实的肩膀上。银发少女沉默,合上手中的书本侧头看她,怜爱地为她梳理歪斜的刘海后心满意足地阖上眼睑,两人互靠着脑袋逐渐入梦。
朝阳淡金色的曙光穿透云层,撕开夜幕,在粉发少女的黑色外套上留下点点光斑,那惹人怜爱的睡颜在初升的辉光中显得圣洁,粉发少女就在有着和月光有着截然不同魔力的日辉中越缩越小,直到身躯无法支撑外套的形状被压在阴影之下。
Ivy失去支撑点的身体陡然歪斜,随后惊醒,身旁乖巧的少女已然不见踪影。她低头撩开身旁外套的一角,白猫缩成一团毛绒睡得正香。
“晚安,Vanessa。”
Ivy俯身,在洁白松软的头顶上印下一吻,祝愿猫咪好梦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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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Vanessa度过近半个月的时光,Ivy逐渐摸清楚了前者变身的规律,简单来说,凌晨十二点一到,Vanessa就能化作人形,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之前都会维持少女的姿态,然后在清晨第一缕曙光的沐浴下变回白猫。
如今Ivy已经不再会勤勤恳恳地加班加点,下班时刻一到她便毅然决然地收拾收拾跑路,混身上下充斥着不为资本强权牺牲生活的刚正不阿之气,什么996什么007统统见鬼,没有人能阻挡她回家撸猫…人的脚步。Vanessa改变了Ivy原本被键盘的黑白色充斥的世界,她那柔软的发丝和乖巧的眼波驱散走Ivy眼底的阴翳。Ivy回归到曾经慵懒赖在床上阅读的下班生活,她翻出被遗弃在书架上许久的诗书,为Vanessa描绘或梦幻或诡谲的书中世界——同时也教她人类的语言。Vanessa学得很快,就智力来说大抵和Ivy相差无几,不到半月时间就已经能自己抱着小说阅读,不过看得还有些磕磕绊绊,需要时不时拽下身旁Ivy的衣袖问字。
Vanessa也已经会说人类的语言,虽然是用含糊的词语拼凑出一段有些支离破碎的话,但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现在她发音最标准的词有两个,一个是“Vanessa”,一个是“Ivy”。
Ivy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就是在快到零点时用黑色外套罩住趴在腹部的白猫,Vanessa很中意这件宽松的外套,现在已经成了她的专属睡衣,虽然Ivy为她买了专门的睡衣,但若不是外套需要清洗Vanessa还是会选择穿这件被缝补多次的外套。白猫被罩在外套的阴影中,时间一到压在Ivy身上的毛团就会越来越沉,外套的轮廓越鼓越大,接着就会有一抹亮眼的粉色从衣摆下探出,Vanessa披着肥大外套挺胸抬头坐在Ivy身上,揉揉双眼定睛看清面前的人后便露出最为灿烂的笑容叫出她的名字。
“Ivy!晚,晚上…好!”
“晚上好,Vanessa。”
Ivy笑着帮她穿好衣服拉上拉链,温柔迎接这位奇妙的猫少女。
话说回来Ivy其实一次都没有亲眼见过Vanessa从猫变成人或是变回去的过程。在两人初识后的第二天,休假在家的Ivy没有片刻放过白猫,把它按在腿上反复翻看皮毛研究和别的猫有什么不同之处,但毕竟专业不对口最后也没有研究出什么所以然来,猫就是猫,可爱淳朴,就是手上多了几道被折腾得心惊肉跳的白猫抓出来的血痕。
跟着那天晚上Ivy一直聚精会神地死盯着在床上翻滚得不亦乐乎的猫咪,那架势不是想解剖它就是想吃了它,实际上Ivy就是想亲眼看看它从猫到人的转变过程。但是Ivy从九点瞪到十二点,坐姿都换了几轮,从正襟危坐换到抱膝蹲再换到百无聊赖地侧躺,瞪得两眼干涩布满血丝这白猫都一点没有要变人的迹象。Ivy正想做笔记猫不会每晚都变人,这时白猫一溜烟缩到床上铺着的外套下面,接着那外套鼓出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最后少女轻晃猫尾,裹着打满针线的外套沉默跪坐于床头,转动机警的猫瞳回看向正出神盯着自己的人类。
Ivy首先又推出一个猜测:外套是白猫变人的必要条件。但回想昨晚的情景便推翻了这个假设,那时候猫并没有蹲在外套下面,而是被甩下床后直接变身。Ivy一边用指腹抵着下颚上下打量露出香肩和修长双腿的Vanessa,仿佛多金的收藏家欣赏上好的玉器,一边沉浸在思索中,Vanessa被她直白露骨的视线盯得发毛,双膝忸怩纠结着把脑袋埋入兜帽的阴影。见对方一副羞赧胆怯的模样Ivy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道歉后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Vanessa没有说话,纠结手指垂着头慢慢挪到Ivy身边,用行动表示了自己并不介意。于是Ivy连忙拾起一旁准备好的读物又和Vanessa并肩坐在一起,像昨天那样为她阅读。
Ivy又猜大概Vanessa是对呈身在人眼前感到不自在,所以会选在视线不及的地方变成人形。所以从那以后Ivy每晚都提前将外套罩在猫身上,白猫也如她所愿一到十二点便显露少女身姿。最开始白猫盖上衣服后只是乖顺地趴在床的另一边静候变身,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白猫逐渐信任这个收养自己的人类,时不时会有一些黏人的举动。
某天时间快到零点白猫依旧蹭在Ivy腿边,交换彼此的体温,Ivy推也不是躲也不是,最后就由着白猫保持原位给它盖上外套,这导致Vanessa现身后直接是枕在Ivy大腿上的姿势,那水灵迷人的双眼瞅得Ivy心中的小鹿紧张乱窜。Vanessa似乎觉得Ivy害羞的样子很有趣,咯咯笑出声,之后Vanessa选的化人位置越来越危险,直到现在,出现了她每晚骑在Ivy身上探头探脑出现的场景。
Ivy总觉得自己在主人,父母,伴侣三个身份间来回切换。
Vanessa从人变回猫的样子就更是没有机会见到。作为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的社畜,Ivy晚上和Vanessa的相处时间并不长,她最多熬到两点就需要睡觉,不然无法承受第二天高强度演算程序的工作。所以Ivy每晚拥着Vanessa入睡,第二天醒来后怀里的少女已经变回白猫。
Ivy也想过利用周末通宵观察Vanessa是如何缩成一团小小的猫。某晚Ivy瞪大双眼熬到Vanessa沉沉睡去,Ivy拥人躺床上,一边数着Vanessa修长的睫毛一边静待晨曦降临。
但中途有若隐若现的水声从隔壁厕所的方位传来,就和头一次见到Vanessa人形的那晚一样,Ivy想要忽视它,但滴水砸在水面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让人心烦意乱。最后Ivy想翻身起床去查看,但Vanessa将她抱得很紧,根本难动分毫,待Ivy低头看去,怀中既没有少女也没有白猫,她正侧卧在汪洋的湖水中。
梦境重现。
Ivy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湖中的她仿佛被提线操纵的木偶,无法叫喊,只能做固定的一套动作——睁眼,环顾四周,向前方的花伸手。有点不同的是,每次出现在视野中的花越来越多,也逐渐靠近Ivy所在的地方,这些花分散漂浮,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蓝色。Ivy认得某些花的轮廓,甚至感觉能叫上名字,但当她想细看时探出的手臂已经伸直,接着就从身后传来踩踏积水的声音,Ivy回头看去,那是——
这个时候Ivy便被玩命的手机震动吵醒,她掀开被子摁掉闹钟,浑身已是大汗淋漓,心跳和呼吸也急促得让人不安。她怅然,低头看看赖在被窝中的白猫,对方依旧沉浸在酣梦中,胸腹缓缓起伏。Ivy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是数到Vanessa的第几根睫毛,还是从听见厕所滴水的时候开始。当然醒来后四周已经没有任何水声,睡前Ivy都会检查一遍门窗和电器,细致如她根本不会忘了拧紧水龙头,但这水声就是阴魂不散地在她每个晚睡的夜间纠缠不清。
Ivy心想也许是熬夜导致神经紧张做了噩梦,虽然每次都是同样的梦怎么说都有点离谱,不过她发现只要按时睡觉这诡异的梦境就不会找上门,此后Ivy周末也老老实实地两点睡觉,再没有做过噩梦,也就逐渐淡忘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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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Ivy和往常一样准时回家,先为自己做些菜再给白猫盛上猫粮,上面加几块未加调味料的水煮肉,和白猫一同享用晚餐。Ivy不再加班后得以重拾烹饪技能,她学过很多菜色,但之前每天凌晨才回家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做菜,也就在公司点外卖简单解决一顿。
白猫在Ivy洗漱的当会儿已经在老位置躺好,Ivy心想那个猫爬架成了摆设,不知道自己上班的时候这猫除了到点该吃喝拉撒其余时间有没有下过床。
Ivy靠上床头顺手拿过床头的书翻开寻找昨天读到的地方,白猫自然地靠过来挨在她腿边。Ivy边读边用手抚摸猫柔顺的背脊,从脑袋顺到尾根,惬意温馨——本该如此。
在顺到某一下时,Ivy感觉手心下娇小的身躯颤抖,接着瘦峋的脊柱隆起,跟着她手心的位移扭动。
……
正翻页的手僵住,Ivy默默放下书本一言不发,白猫似乎对她停下的动作不满,冲她咪呜叫嚷,于是Ivy又无言伸手顺了它一把毛,在手离开尾根的时候白猫翘上屁股,同时伴随着一声奇怪的,变调的猫吟。
Ivy捂脸,确实也到这个时候了。
从宇宙爆炸到生物进化论等等一系列莫名其妙的知识瞬时涌入Ivy原本放空的大脑,此刻她难以言表的心情如果被具像化那大概就是有几百只乌鸦从头顶叽喳飞过之类的场景。她知道猫会在每个月特定的时间发情,她还大概知道如何用棉签帮猫舒缓发情的不适,但,她并没有实操经验,更重要的问题是……
女孩沐浴在月光下的姣好胴体,肥大外套也遮不住的香肩玉腿,半开拉链阴影中挺拔紧致的曲线…此刻这些该死的画面在Ivy脑子里打转。
见鬼……
难忍的白猫再次哀叫一声,Ivy仿佛被戳中脊梁骨般瞬时挺身立定,眼神在惶恐和疑虑间摇摆。
“……我去拿棉签。”
明明猫型的Vanessa不会应答她也挤出这么一句话,紧接着Ivy便逃也似的冲出卧室飞入厕所带上门。
Ivy双手撑在洗漱台两边,开着的水龙头哗哗流水,她看向镜子,里面人的表情很是滑稽。Ivy垂首用凉水冲洗僵硬的面部肌肉,维持埋头捂脸的姿势若干秒,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猛地抬头,镜子里的人怒目圆瞪,看样子不是要上战场就是准备跪在王位前切腹自尽。
就是帮自家猫解决生理问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这不是在做奇怪的事,只要在Vanessa变成人前解决就行了,事后还能一副正人君子无欲无求的样子教她生理知识。
她Ivy连多维代码都能构筑,区区帮猫咪舒缓发情期这点小事还不能得心应手?Ivy心理建设完毕,一把抓住还未拆封的棉签盒狠狠攥在手里,像是骑士握住会为她带来胜利和荣耀的佩剑,满脸的坚毅。关水龙头,擦脸,开门,一气呵成。然而就在一脚踏入卧室门的刹那,凌晨十二点的秒针到位,她刚建筑起来的外强中干的心理城墙垮塌得一塌糊涂。
Vanessa,已经化成人形的Vanessa,正胡乱披着那宽大的外套,没被遮住的香肩和玉腿裸露在刺眼的白炽灯光中,半开拉链下柔软的弧度挺拔诱人,和Ivy白日梦的场景完美重叠。Vanessa喘着不自然的粗气,发觉Ivy回来后抬起水汽迷蒙的双眼看向她,轻启朱唇,颤音隐忍。
“Ivy…晚上…好。”
Ivy手一松,会为她带来胜利和荣耀的棉签盒应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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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y此刻直挺挺躺在床上,自闭捂脸,这几天让人想自闭的事太多了,她现在崩溃到想扇自己耳光。
刚才面对正散发出爆棚量雌性荷尔蒙的Vanessa,Ivy先是义正严辞地道歉说没有事先考虑好发情期的应对措施是自己的疏忽,又绷着脸皮道第二天就去预约绝育手术,说完就打算退出门准备今晚睡沙发。
但是Vanessa叫住了她,这位猫变的少女被发情折磨得燥热难耐,她的身体极度渴望被安抚,但所剩无几的理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涨得通红的双颊躲在兜帽下怯生生地开口。
“Ivy…陪我…可以吗?”
那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简直可以软化钢筋,Ivy只得退回卧室带上门,还鬼使神差地关了灯和Vanessa一起缩入被窝,不过她心虚地磨蹭到床的另一边和Vanessa隔了整张床的宽度,苦行僧的目标明确意志坚定,绝不沾染世俗的欲望。
毕竟一旦碰了就无法回头。
“Ivy…”
羞赧的猫少女再次发话。
“怎么了Vanessa。”
Ivy放下捂住脸的手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满脸克制禁欲就差手上缠串珠子念经。
“想要…抱…”
Vanessa实在无法将诉求直白说出口,只能婉转忸怩希望眼前人可以主动提出帮忙,但对方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出家。
Ivy不语,心想猫在发情期时的黏人状态真是难办,她犹豫半晌,又磨蹭到Vanessa身边机械地侧卧伸手将人搂在怀中,僵硬克制不带一丝感情。她觉得上帝给信徒安排最严苛的试炼也不过如此。
被拥抱带来的安心感略微舒缓Vanessa焦躁的神经,但同时身体也在渴望更多的触碰,Vanessa粉色的发丝亲呢摩挲Ivy的深色脸颊,喘息的热气尽数喷洒在Ivy脖颈,将那里染出一片红晕,身体也扭动着向Ivy怀里钻,想要紧紧贴在这个人身上。在Vanessa一刻不停乱动的时候,Ivy的膝盖蹭到了那温热又潮湿的秘境,血脉喷张。
脑子里某根紧绷的线“啪”得断片。
Ivy手臂发力,圈住挣动的软绵身体,嘴唇附在春色头顶的猫耳边轻声细语。
“我来帮忙?”
披着苦行僧皮的猎人终于将手伸向待宰的羊羔。
敏感的猫耳蜗被热流吹得翻动不止,细密的绒毛擦得Ivy嘴角阵阵酥麻,Vanessa半眯上动情的红眼,克制住身体的躁动,乖顺分开原本纠缠在一起的双腿,绯红双颊对禁锢住自己的人点点头,将自己交给她。
“……”
得到应许后Ivy沉下眼帘,一只手挪到Vanessa身前,缓慢又珍重地拉下她外套的拉链,Ivy无法窥探被褥遮盖下的身体,她一直看着眼前那张双眼紧闭的脸庞,将对方因惊讶和紧张等丰富的情绪波动作出的细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Ivy双手探入敞开的前襟,重新将Vanessa抱入怀,后者的身体被情欲烧得发烫,Ivy轻摆手腕,像梳理猫背那样抚摸过少女光滑细腻的背脊,僵硬的身体在这温柔的安抚下逐渐瘫软,Vanessa无意识地轻哼,像是被顺毛舒服的猫咪会发出的呼噜,撒娇般地又向Ivy的怀里钻,胸前的那对双峰隔着Ivy单薄的睡衣径直贴了上去。
Ivy被这若有若无的撩拨搅得心潮澎湃,但依旧不动声色,一只手缓缓地一路向下滑去,就在Vanessa所有神经都集中在快要被触碰的尾椎时,Ivy腾出另一只手抓握上Vanessa的一边酥胸。Vanessa的胸脯说不上丰盈,但挺拔柔软,Ivy细细把握掌心内软肉的形状,同时另一只手的指腹在Vanessa肌肤和尾根交界处打转,Vanessa被两边突如其来的刺激震出惊呼,细长灵活的猫尾贴着作乱之人的手臂,近乎是缠绕着攀附而上。
Vanessa的喘息开始夹杂着娇媚的颤音,她的渴望被一系列惹火的动作煽动到顶,开始有些不顾一切地收腹提臀,在逗弄自己的人怀中摆动曼妙的腰肢。Ivy抿住有些干裂的嘴唇屏住呼吸,绕在Vanessa臀后的手继续向下,越过臀瓣向里探去,指缝随即被早已泛滥的体液涂满。
Ivy修长的手指在这春光乍泄的腿间来回穿梭,指腹越过瑟缩的入口在周围按压碾揉充血肿大的两片肉唇,不时擦过位于缝隙顶端已经略微昂首的凸起,判断时机成熟后,弯曲一根指节推开泥泞的缝隙,缓缓进入。猫少女尚未经人事的内里火热又紧致,壁穴的软肉层层拥堵上进犯的手指,像是试图将异物推搡出去,但蠕动收缩的动作让手指更容易顺着吞吐的趋势长驱直入,直抵花心。
Vanessa全身心感受着Ivy施加在她身上的欲望,她失控地呻吟,大脑混沌不堪,手臂不自觉地环上眼前唯一可以作为依靠的人的双肩,身体随着身下手指露骨的动作上下起伏。
“I...vy...Ivy......”
Vanessa此刻再也无法思考除欢爱以外的事,她嗫嚅呼唤正纵情疼爱着自己的人的名字,距离高潮的浪尖只几步之遥。
Ivy突然撤去在Vanessa体内肆意进出的手指,停下所有动作,只将神魂颠倒的人平放在床。Vanessa抓住这片刻的时间大口喘息,用罩着一层雾水的双眼看向Ivy,迷蒙的红瞳倾吐所有的欲求。Ivy跨跪于Vanessa身体之上,一把扯下身上松垮的睡裤,已经和Vanessa同样一塌糊涂的腿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Ivy撩起Vanessa腿根,将两人的私密贴在一起,下身突然传来黏腻滚烫的触感使得Vanessa惊呼一声,随后被俯下身的Ivy堵上双唇。
唇舌翻动和下身摩擦的水声回荡在两人耳边,少女们在沉醉的月色中意乱情迷地水乳交融,黏腻热烈。在Ivy某一下令两边挺立的昂首相互推挤的晃腰后,她们同时冲破快感的巅峰。
释放后的Ivy筋疲力尽,瘫倒在Vanessa软绵的身上。两人的心狂跳不止,湿透的银丝和粉发交叠,汗液和体液在粗重的喘息声中融汇。Ivy在这甜蜜的餍足感中昏昏欲睡,她看向Vanessa,后者也在止不住地喘息,察觉到视线后也歪过脑袋迎上目光。暧昧的对视传达彼此火热的心境,Vanessa如泉水温暖的赤瞳驱散扎在Ivy心中的不安,Ivy在这不再揣着警惕的眼睛中拾得勇气,她翁动嘴唇,想要直抒心意。
......
但她来不及吐露心意,就在这对缥缈氤氲的瞳孔中沉沦,眼皮徒劳挣扎两番,渐渐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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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那阴魂不散的水声。
被遗弃在湖泊中心的人平静睁开眼正视熟悉的场景,任远处水天一线,星屑荡漾,梦中人也波澜不惊。
Ivy低头,或许是她的错觉,这里的水位似乎上涨了几分,现在已经漫过她的腰记。柔软的蓝色轮廓随着圈圈涟漪窜入视线,Ivy抬头看去,那些蓝花的团簇不知何时已经散在身边。
这是……
Ivy单手掬水,几朵五瓣蓝花被捧于手心,水珠顺着脉络坠回湖面溅起晶莹,滋润过的瓣蕊饱满剔透。
绽放的,勿忘我。
长春、蓝鸟、香雪兰...形体各异的蓝花如少女裙摆盛开,围着不速之客旋转狂欢。
身后的踩水声由远及近,Ivy按设下的剧本回头,这次,她看清了。
平静的伪装支离破碎,双膝已经跪得麻木,Ivy没来由地开始焦躁,她想沮丧地嘶吼宣泄,想冲到那个人面前用力拉扯她的衣领,怒斥那双冷淡的青色眼眸——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Ilka?!
......
Ivy从浑噩的梦魇中惊坐起,耳边是玩命的闹铃,身边是慵懒的白猫,晨曦的曙光从帘缝探出一束暖光,熙熙攘攘的车流声被距离冲淡后传入惺忪的卧室。
尘世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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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一脸怪相。”
午休时间,Ilka坐在Ivy旁边,将外卖扔她眼前。
“与你无关。”
Ivy顶着对熊猫眼,板着脸冷漠拆袋,Ilka也不恼,自顾自把酱料淋在鸡扒上。今天Ilka不知道吃错什么药邀请自己一起用餐,还偏偏挑在Ivy做了那个怪梦之后的第二天,但她也没有正当理由拒绝,只得同意。
她毫无食欲地拨弄餐盘里被煮烂的肉沫,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内心的不安从何而来,无论是谁都有可能出现在梦境这个背离现实不合逻辑的精神世界里,但Ivy就是无法克制奇怪的念头,这种感觉像是你曾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然后某天突然被厄运掐住咽喉,你知道这是报应来了。
Ivy隐隐觉得自己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而这东西现在就要来找她了,通过那些蓝花,还有Ilka的眼睛。
“已经快过去半年了。”
Ilka漫不经心地开口,像是没话找话。
“......嗯。”
Ivy自然想到她是指自己发生改变后的这段时间,她的十佳员工生活被一只不速之客扰乱。好在Vanessa不会白天变成人,不然Ivy又该和以前一样想方设法翘班。
“想好怎么面对了么。”
Ivy咀嚼肌一僵,她不懂Ilka的意思,但上司会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多半意味着饭碗不保,Ivy一边维持冷漠的扑克脸,一边大脑飞速运转回想之前工作上有没有犯什么技术性过失,将哽在喉头那铅块似的饭团咽下,艰难开口。
“...至少结了这个月的工资。”
Ilka齿关的开合停顿,满脸莫名其妙地斜视,她显然没有跟上旁边人七拐八弯的脑回路。
“...你在想什么。”
“不是要辞退我?”
既然不是这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Ivy重拾胃口又夹了块土豆塞嘴里。其实就算是要被辞退也没什么好怕的,以Ivy的能力怎么样也不至于失业,而且她存款充裕,如果真被炒了就当放个长假在家好好撸猫。不过Ivy觉得好的工作环境比好公司难找,何况这里还有愿意关照她的上司,真要离开还是有点不舍。
“我是说Vanessa的事。”
Ivy嘴里还来不及嚼的土豆跌回盘中。
Ilka感觉自己在看一个被雷劈中的人,她寻思现在把那块土豆塞回去恐怕对方也不会有反应。
Ivy活动僵硬的关节放下餐具,用力扶额再揉搓太阳穴。她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Ilka是从哪里知道的这档子事,就算是她当初跟踪自己看到自己抱了只猫回家,也不可能知道她给白猫取的名字,要吗Ilka是在自家装了监控,要吗Ilka就是每晚躲在自家床底听自己和Vanessa没羞没臊。
无论哪一个Ivy都注定是社会性死亡。
这事决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所以在这大庭广众的当下不能动手,Ivy克制住发飙的冲动,双手颤抖咬牙切齿地问Ilka。
“你...怎么知道的。”
Ivy想过Ilka可能会怒斥自己的禽兽行径,或是嘲笑自己每晚傻乐呵的样子,还想过Ilka会不会拿这事儿威胁自己,过会儿就会掏出个录像什么的。但Ilka都没有这样做,后者的反应完全超出Ivy的预料。
Ilka看着Ivy欲言又止,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同情,还有某种...难过?像是兔死狐悲。沉默良久后Ilka终于再度开口。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我也不想打扰你整理心情的步调,只是看你最近状态不错才想找你谈,但...看样子你还是没能走出来。”
Ilka起身,沉重地拍拍Ivy的肩膀。
“半年了,Ivy,你这样的人不应该留在过去。好好想想吧,有需要的时候来找我。”
说完暗自叹息一声迈步离开。
Ivy被Ilka拍得直愣,后者的话仿佛天书,她着实一个字没听懂,寻思Ilka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喜欢打哑谜了。虽然Ivy对Ilka口中的Vanessa还有半年前之类的说法百思不得其解,但万幸的是看样子猫的秘密没有被发现,这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看着餐盘里冷掉的食物,某种森冷的寒意爬上Ivy的背脊,她回想起梦里Ilka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敌意和陌生。她切实感觉到,曾经丢掉的什么东西来找她了。
她栓上塑料袋,将外卖弃于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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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Ivy最后没有送猫去绝育。这段时间里她和Vanessa的感情急速升温,Vanessa识字和说话的速度已经逐渐能赶上Ivy的正常步调,现在她们每晚都一起缩在床上看书谈笑。
Ivy会分享她上下班的趣事,昨天某个手忙脚乱的上班族没拉上公文包的拉链,今天有位和蔼的老爷爷牵着一只猫散步。一成不变的世界会因用心探寻而特别起来,又或者说,因为有了特别的人,所以眼睛会自动戴上让世界变得鲜活的滤镜。
今天Vanessa少见地询问起Ivy工作的事,Ivy自觉没法将枯燥的敲键盘说出什么花来,但拗不过那对闪闪发光的期盼眼神,思来想去决定从她的上司入手。
"Ilka,是Ivy的朋友么?"
Vanessa像是根据Ivy的形容默默地在心里描绘Ilka的形象。
"不是。"
Ivy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是,Ilka帮过很多次Ivy的忙。书上说,愿意在你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人就是朋友。"
Vanessa不解,头顶的猫耳颤动几下。
"嗯,我很感激Ilka为我做的一切,但......"
Ivy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明白Ilka是真诚地帮助自己,也会为自己着想,Ivy觉得Ilka是把自己当朋友的,但不知为何,Ivy总感觉和Ilka之间横着一层屏障。她有时候看着Ilka的背影,觉得无法看透这个人,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开怀大笑什么时候会失声痛哭,她想Ilka大概也这么想过自己。而且Ivy知道她们在一些问题上决不会相互妥协,即使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冲突,但Ivy有这样的直觉,毕竟两人在某方面还挺像,对着某件事死磕这一点。
但就因为这些就无法被定义成朋友么。
"那,我和Ivy是朋友么?"
Vanessa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再次发问,被窝里的尾巴紧张地骚动。
"比起朋友,我们更像情侣呢。"
直截了当。Ivy眨巴着眼看着身边人开始躲闪的眼神和逐渐熟透的面颊再次想自闭,怎么就不能像在外面一样管住嘴。
Ivy在Vanessa面前放松惯了,有时候话不过脑子就说出口,有点不符合她在外人前刻板严谨的人设。
"啊......对不起,让你困扰了吧。"
Ivy像泄了气的皮球弯腰驼背,她很怕被Vanessa讨厌。
"......不会,我没有觉得困扰哦。"
Vanessa在心里补充一句:因为是Ivy。猫少女的身体在外套里越缩越小,像要将自己强行变回猫型。少女因在意之人的坦诚而羞涩,甜蜜从心底悄然破土。
"那、那今天就这样?晚安。"
"嗯...晚安。"
两人没有像平常那样做睡前惯例的动作,甚至没有抱在一起,黑暗中背靠背听着各自胸腔内失控般的心跳,也许还有对方心跳的余音。
通常到Ivy睡觉的时间,Vanessa会乖巧地吻下Ivy的面颊道晚安,Ivy会温柔看向她,对上那似水的目光,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然后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迎接对方嘴唇柔软的触感。Ivy会一边放倒Vanessa为她宽衣解带一边摸索灯的开关,在黑暗填满房间所有角落的刹那,被窝里便开始传出彼此徒劳克制的喘息。
只有在Vanessa面前Ivy才会坦诚展现她压抑的心境,牢骚也好欲望也罢,Vanessa总会包容Ivy的一切,和Vanessa待在一起的时候Ivy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但有一点,只有那件事,Ivy没有告诉Vanessa。在这个少了吻和拥抱的夜晚,Ivy久久不能入眠。Ilka的那些话是压在她心中的大山,她每晚都在琢磨那天听到的每个词句,能理清的头绪是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导致Ivy的生活习惯也许还有些微性格上的变化,而这件事还和一个同样叫Vanessa的人有关。
Ivy虽然不能将半年前的每个场景完美重现,但脑子里还是有大致的轮廓,她记得那段时间她和现在一样是家到公司两点一线,只不过偶尔请假出去玩,某天她撞见了上司Ilka和她的女友,于是逐渐熟络起来,又过了段时间Ivy觉得自己需要作出改变,于是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乏味的日常,普通的人生。
Ivy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认识了别的名叫Vanessa的人,她的社交圈屈指可数,如果一个人都能算得上一个圈的话。但Ivy了解Ilka,她既然这么严肃地说出口那这些事就一定真实发生过,只是它根本不存在于Ivy的记忆里。
不过Ivy越是探寻被尘封的过去,就越像是迷失在蛛网般的记忆迷宫,一些不自然的地方逐渐浮出水面,首先她翘班的那些经历都模糊不清,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把麻烦丢给Ilka后自己是去了哪里,也想不起来半年前自己作出改变的理由,只是一时兴起?那Ilka不会表现得这么在意。她不得不承认记忆确实存在异样的缺口,只是过去从没有想要去触碰过,直到时间的尘埃蒙住那些缺口,粗略看过去没有任何异状。
更令Ivy糟心的是那个梦现在每晚都会找上门,梦里的Ivy重复着睁眼,捧起蓝花,回头看到Ilka最后被惊醒的轮回,即使她提早睡也逃不掉。Ivy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她知道自己需要做个了断,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找Ilka问个清楚。
第二天上班Ivy破天荒地主动邀请Ilka外出,她想和Ilka在周末找个地方聊聊过去,不过她隐瞒了自己记忆缺失和Vanessa的事。
Ilka收到这似是随口而为的邀请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瞬间恢复平静,她将时间定在周末,地点之后再做打算。
回家路上Ivy被小区旁新开的一家花店绊住脚步,是被迫的。店员从Ivy身旁窜出来不由分说地往她手里塞了张传单,随后开始旁若无人地介绍起各种鲜花,自栽的引进的应有尽有。Ivy原本想含糊推脱,但无意间瞥见某种大片的蓝色占据宣传单正中间位置,她定睛一看,那伞状花序精巧绽放,中间一圈醒目的黄芯,一如梦中的模样。
蓝色的,勿忘我。
目光无法从传单上移开,Ivy像是着了魔,忘记了眨眼,忘记了呼吸,全身心都被拉入蓝色的氛围中。她知道不对劲,但身体仿佛被鬼压床般无法动弹,她只能看着印在传单上的蓝花越来越近,越来越膨胀,直到瞳孔被蓝色填满,鼻腔也充盈蓝色的芬芳,中央的花蕊如眼睑上下打开,从中生出的青绿眸子冰冷得熟悉。
......
Ivy哆嗦一下,像是终于回过神,她对着传单眨巴几下眼,有些迷茫。
店员察觉到潜在客户刻意停留的视线,旋即动用熟练推销员外挂上专业马屁精的技术好说歹说地怂恿了还没缓过劲的Ivy进店观赏,没等Ivy开口老板便亲自出场祭出开业大酬宾全场半价的杀手锏,最后成功让Ivy离开时手上多了一束怒放的勿忘我。
Ivy手拿蓝色星点回头看满面灿烂的老板和店员热情洋溢地挥手送客,一脸汗颜。其实她看到店里刚淋上水露的勿忘我后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来不及表达自己的购买欲就被滔滔不绝的推销词令硬生生截断,白挨了几分钟口舌。
她回到车水马龙的街上,回想刚才如跌幻境的经历,那样飘渺虚无的体验和她在梦里的境遇如出一辙,但场景又截然不同,像是在一部叙事纪录片中穿插入一截意识流散文,违和得别扭。
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同样的事导致累积的压力太大了吗。Ivy甩甩头,在继续胡思乱想前强迫自己定下一个满意的结论,比起噩梦更可怕的是对噩梦的夸大想象和胆怯。
Ivy低头看向手中的花束,天蓝色的花瓣牵走游荡的思绪,勿忘我是扎在Ivy心头的结,根如荆棘蜿蜒缠绕她盛着焦虑和苦难的心脏,结出蓝色的忧郁。
也许有人会觉得撞见噩梦中的物件是不祥之兆,不过Ivy显然是不会信邪的人,即使方才又看到Ilka的那双绿眸她也暗示自己不去在意,梦不是现实,今天和Ilka约好后心里的不安已经逐渐落地,虽然问题一点都没有解决,但她现在有了走出阴影直面内心的勇气。
而且这花会很衬Vanessa头发的颜色。
Ivy拨弄凝滞在柔嫩瓣蕊上的水珠,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今天刚好还是Vanessa到家一个月的日子,希望Vanessa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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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y进屋后先去浴室打开储物柜放下藏在怀中的蓝花,确认不会被猫够到后挽起袖子,准备大扫除。
上次是什么时候彻底清理的屋子已经没了印象,至少不在这半年内。趁着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可以将家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遗忘在角落的有关过去的线索。
然而现实是,Ivy光是清理屋子内各种意想不到角落里的猫毛就用去几个小时。Ivy一手拄扫把一手持毛刷杵在一旁大汗淋漓,视线瞥到正在床上打滚的白猫,看那无忧无虑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感叹世界的参差。
还剩最后一个地方,Ivy翻来A字梯架起,爬上去整理墙柜。打开柜门的瞬间,原本封闭在狭小空间的木头霉腐味扩散,Ivy下意识别过头掩鼻,稍微适应后才转回来,被揭开的时间封条已在它的所有物上烙下岁月的伤痕。脆黄的纸张,斑驳的锈迹,原本快被遗忘的点滴凭借重归阳光的旧物再焕生机。
Ivy一眼发现最里面的箱子。和整齐码放的其他物件不同,它像是被人随手遗弃在最里面,有些格格不入。盒子有些重量,Ivy连拖带拽勉强将其够出,她掀开盖子向内看去,其中的东西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书,各式各样的书躺在盒中。从名著到诗歌应有尽有,但是Ivy没有看过其中任何一本的印象,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它们。
是买来发现不喜欢所以丢在一边了么,Ivy随意翻看两页如此想着。
家里的书已经快给Vanessa读完了,试试看也不错。这样想着,Ivy将这些书一本本丢上床,打算待会儿把它们放上书架,在扔下最后一本时,箱底的一抹蓝色抓住她的目光。
是个吊着蓝花挂饰的钥匙圈,圈上还有一把钥匙。
Ivy的眼球没来由地震颤,浑噩的迷茫感再次袭来,彼时梦境重现,湛蓝的天空和水色的波纹在眼前一闪而过,青色虹膜就等在画面尽头,森冷杀意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取眉心,Ivy欲侧身躲避,又在快要失去重心的瞬时重归现实,眼疾手快死死抓住身下的爬梯才没有摔下去。
Ivy僵硬坐于原地心有余悸地大喘气,双肩止不住战栗,方才的幻视险些要了她的命,现在她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去看医生。
她仰首长舒口气,真是件麻烦事。
Ivy从裤包中摸索出自家钥匙,和攥在手中的那把对比,两边锯齿并不吻合。趁着跳得快爆炸的脉搏逐归平稳,她将盒子放回墙柜小心下了梯子,拿着钥匙从卧室门试到厕所门,但没有哪个锁孔合得上。Ivy回到卧室又抬头看眼墙柜,她不想再体验一次差点栽下爬梯时那要命的心悸,今天就这样吧。
Ivy收起梯子,随手将钥匙扔上书桌。
晚上绒白猫团趴在Ivy锻炼得紧实的腹部悠哉理毛,Ivy被小兽无无忧无虑的自得样治愈不少,今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不能苦着一张脸。她拿出事先藏在怀中的勿忘我,折下一朵轻放在小巧的毛绒绒头顶。
"这是名叫勿忘我的花,在楼下新开的花店买的,Vanessa觉得如何?"
柔嫩的触感惹得白猫仰头,它试图用鼻尖探寻清香的来源,Ivy忍俊不禁,来回逗弄乖巧的猫咪。月色施展魔法的时刻将至,Ivy用外套罩上还在嗅着花蕊的猫,静候少女回家。
压在腹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外套轮廓也被逐渐撑大,一如往常的梦幻和期盼,每晚独属于两人的秘密都在这间小小的卧室中膨胀开花,空气中翻滚着青涩的芬芳。
直到提琴被拉出一声不着调的涩音。
外套下的身形挺胸提臀,像一只伸懒腰的大猫,凹凸有致的身材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身体的主人没有和平常一样迫不及待地露脸欢笑,而是摇摆傲人的曲线,布料从如玉肌肤上滑落,灯光倾泻流淌于白皙胴体,美得摄人心魄又妖娆。
只有脑袋还裹着外套的少女俯身,赤裸的胸脯靠上身下人,在她耳边呢喃。
“晚上好。”
末尾带着挑音,毒蛇吐信。Ivy还没有理清状况,就被从衣摆缝隙探入的冰凉指节麻痹神经,指腹意味深长地轻抚过Ivy的小腹和腰侧,露骨暗示。
今晚的猫少女似乎兴致颇高。
Ivy轻而易举地中了这撩人的挑逗,她搂上纤细的身姿,只一翻身便将Vanessa禁于身下,Ivy用微汗的掌心感受主动为她袒露的腿根处细腻的肌肤,正欲伸手摸索床头灯的开关却被拦下,身下人拉着她的手回到腿根处,牵引她去探寻含苞待放的花蕾,修长猫尾贴在Ivy背部蜿蜒摆动。原本清纯的少女如今仿佛欲火焚身,灼人的火苗也点燃Ivy情欲的引线,Ivy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她按住大开的腿根,让两人濡湿的秘境贴合在一起。
两人第一次在白炽灯下欢爱,深色和白皙的肌肤在人造光中相互拥抱吞噬,被压在床上的少女一改往日对情事的羞怯态度,毫不掩饰放纵的感叹,甚至有意夹杂两声猫吟,透过蒙在脸上的布料传入Ivy的耳中,催情剂般诱人深入快感的深渊,Ivy不再忌惮,肆意上下晃动腰肢给予欲求不满的小猫狂风暴雨般的疼爱。Vanessa接受野兽般的渴求,双腿环上不断顶弄自己的人,主动挺腰迎合癫狂的动作,两具无比契合的身体发出燥热的呻吟,引燃屋内的空气。
Ivy如同濒临溺水,被灭顶的洪流翻滚得七荤八素,她抓上一边挺拔的酥胸揉弄把玩,身下人触电般浑身一颤,收回在Ivy后背画圈的猫尾转而缠上那只作乱的手,乌黑的绒毛贴着光滑的深色肌肤像紧张又像讨好地磨蹭。
......
乌黑的,尾巴。
像是被人用冷水从头淋到脚,Ivy停下机械往复的动作,用颤抖的双手缓缓揭开盖在Vanessa脸上的外套。
精致的五官别无二致,依旧是让Ivy魂牵梦萦的模样,只是蒙了一层春色,少女正闭着眼睛喘息享受交欢的快感。但她的发色不再是明亮的粉,头顶的猫耳也不是纯白,而是都如那猫尾般漆黑深邃的颜色,在一边黑色猫耳下方的位置,别着那朵绽放的勿忘我。
Ivy懵了,此刻她彻底从肉体盛宴中清醒过来,僵在原地。
黑发少女猛地睁眼,转动猩红的眸子和呆若木鸡的Ivy对视,黑色的眼底看得人胆战心惊。那双眼睛全无温柔恬静的踪迹,眼角虽残存些许媚态,但瞳孔中射出与生俱来的瘆人威压,不可一世的女王逼视渺小的臣子,就要质问她忤逆的罪责。
即使只是毛发颜色不同,Ivy也确定,这个人不是Vanessa。
“喂...”
对方率先开口,也是和Vanessa同样的声线,不过带着违和的口吃。
“为什么停下下。”
高傲的女王发问。Ivy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她知道现在的状况不是Vanessa去染了毛发这么简单,她要调整声带以免发出颤音显得自己在害怕。
不过抖个不停的双手出卖了她。
“你不是Vanessa。”
[Vanessa]虚眼,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嗤之以鼻,像是听到浅薄之人的愚蠢陈词。
“是或不是对你你来说有什么所谓,刚才不不是很起劲么?”
环着Ivy腰的双腿缠得更紧,[Vanessa]挺臀,摩擦一下两人相连的部位。Ivy被这突然的动作引出一声低叹,还未冷却下来的私处被玩味触碰,身体诚实分泌出灼人的体液,再次打湿和身下人相连的腿间。
“呵,这种身体配上你你那道貌岸然的脸看着真可笑。”
[Vanessa]挑眉,愉悦嘲笑Ivy的窘态。
某种辛辣的冲动从喉头直窜入Ivy的大脑,但她无法反驳,那双讥笑的眼睛像是戳中了野兽的痛处,惹得她有些恼羞成怒。[Vanessa]冷眼对着就要爆发的火山,不慌不忙地勾唇直起上身,双臂搭上Ivy的两肩和她面对面。
“我确实不是Vanessa。我我和她存在于同一具身体中,有时是她她掌控身体,有时是我,就这么简单。”
“...双重人格?”
“可可以这么理解。”
听闻对方的解释后Ivy过热的神经逐渐冷却,她斟酌着字句,用手肘抵开眼前依旧挂着嬉笑表情的人的肩膀不让她再多靠近。
"下去。"
但对方的力气比她想得更大,缠在Ivy身上的手脚铁索般纹丝不动。完全掌控主导权的恶魔放声大笑,嘲笑眼前这无能又无知的灵魂。
"你不好奇么,Ivy,对你身边的这一切。"
"......什么?"
[Vanessa]霎时收敛下玩世不恭的神情,她看入Ivy透着厌恶的红眸,身后不断摇摆的漆黑猫尾停在一个扭曲的角度。
"我我怎么会出现,另一个我怎么样了,为什么猫会变成人人,Vanessa...是谁?"
言语如利刃出鞘,刀刀见血。
Ivy背脊发凉,仿佛噩梦追着她来到了现实,原以为已经被自己甩在脑后的沉重魅影再次盯上她的后背,那埋葬了过去的森冷利爪只差一息便能刨开Ivy佯装镇定的皮囊,快将她开膛破肚。
眼见对方如己所愿陷入混乱和动摇,[Vanessa]再次换上邪魅的面容,附上Ivy没有设防的耳边,轻吹出来自深渊的气息。
"不想知道?"
猎人和羔羊的身份对调。对未知的恐惧是肉身欢愉的调味剂,Ivy被蛊惑的气流吹得失去神智,唯一能支撑羔羊绵软身体的只有扼住她脖子的饿狼,她要沉溺于肌肤相亲编制的虚假甜蜜中,原本抵住对方肩膀的胳臂现在徒有其表地支棱着。
"...告诉我。"
得逞的恶魔狡黠一笑,轻柔覆上将被献祭之人的手背体贴安抚,只一施力便推倒失魂落魄的人,原本温柔的双手化作无情的镣铐,将掌控的手腕死死钉在床上,出力之大引得Ivy不禁痛呼出声。
"你...?!"
[Vanessa]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身下人正欲咒骂的双唇,将她没来得及发泄的不满堵在嘴边。Ivy觉得这个人...猫真是疯了,她拼命挣扎踢蹬,[Vanessa]毫不在意,直接用膝盖抵住Ivy的隐秘上下求索,猫尾则坏心眼地贴上鲜为人知的大腿内侧肌肤磨蹭。电流般的刺激爬过Ivy全身,从未被如此侍奉过的她想要喘口气,但刚错开齿关就被等候多时的舌尖顺势入侵,捕食者不打算给战利品分毫休息的时间,贪婪品尝着猎物散发甜美的惊惧气息。
战栗的,疯狂的,冰冷的,热烈的。Ivy从未想过欢愉可以是如此混沌的体验,不似两情相悦的美好,不止针锋相对的血腥,像是拥抱厌恶之人的身体,亲吻痛恨之敌的鲜血,如此陌生,如此沉沦。这是Ivy初次被动承受片刻不停的欢爱折磨,原本坚毅的双眼涣散,终于在某个瞬间紧绷身体线条,身下餍足的暖流倾泻,打湿了[Vanessa]的膝盖和床单。
“你你也只能欺负下那个愚蠢的小白猫了。”
未散的高潮让Ivy完全丧失反抗的体力和意志,她胡乱喘息,没有回应调笑,即使[Vanessa]主动松开了对她双手的禁锢也没有力气动弹,徒睁湿润的双眼迷离面对附着了光晕的白炽灯。黑猫向被弄坏的玩偶投以满意的目光,在她胸部,腰侧,腿根,目所能及的部位都随心所欲地留下指印,接着又俯身,在对方的深色脖颈上落下浅吻。Ivy因麻痒本能地缩脖,青涩的举动勾起了恶魔的占有欲,颈侧的那片肌肤开始被无微不至地舔咬吸吻,直到一抹诱惑的红痕出现[Vanessa]也没有停下。
Ivy像被下了蛊,某种捉摸不透的的依恋之情自那被猫耳和蓝花磨蹭的肌肤生根发芽,手臂肌肉鬼使神差地抬起,呆滞环住压在身上的细腰。
"是我更好,不不是么。"
[Vanessa]操着得胜者的语调,咬上Ivy的耳际。
"差不多到到时间了。你你很聪明,知道怎么做能再见见到我。"
一浅一深的两具身躯分离,白皙躯干背对人造光源,随手整理挂在黑色发丝间的勿忘我,Ivy看不清她的神情。接二连三的放荡已经榨干Ivy的身心,她倦怠不已,但勉强自己支撑起无力的眼皮,她还没有问出那个真相。
微凉指尖点上Ivy刚欲启的唇缝,以示噤声。
"现在在不是时候。等你找到'正确'的蓝花,我再再告诉你想要的真相。"
言毕[Vanessa]收回指节,只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浑噩脆弱的脸庞。
“‘正确’...?”
Ivy清醒的意识所剩无几,她憋着最后一口气发问,渴望抓住能帮她摆脱溺水的稻草。
"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一直都知道。"
幽幽回应远如天边,缥缈幻境候人入梦。
原来她也会有这种时候。Ivy眯眼看着被光晕笼罩的人如是想着。
也会有这样,想要哭泣的悲伤。
为什么,这么悲伤。
"对对了,给你一个忠告。"
低落的尾音一转,[Vanessa]换上冰冷的声线,同时一只手像在床头摸索着什么。
“不要相信Ilka。”
随着开关一声脆响,谈话结束,黑暗如浪潮涌入Ivy的瞳孔,她终于闭上眼睛,只一瞬便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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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声,湖泊,花海。
Ivy麻木睁眼,掌心的勿忘我被水珠压得垂下瓣尖,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她不想回头,但梦中的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她已经转好一个半圈,又要面对那双让人抓狂的冷淡青色虹膜。
毫无征兆的,她突然停下动作,没于水中的膝盖顶到了什么硬物。
她低头,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蓝花铺满,蓝色瓣蕊交错堆叠,遮挡住Ivy看向湖床的视线。Ivy丢下勿忘我,挥开一层花海向湖心探手,摸索着硬物的轮廓,像是外骨骼般冷硬的质地。
终于...找到了。
Ivy脑海里的这个想法稍纵即逝,她没来记得及抓住这个想法的来由,双手已经缓缓托举起沉眠于湖中的重物。原本平静的花海被搅扰,跟随掀开的波浪上下起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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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y没好气地摸索在床头狂震的手机,今早的闹铃有些不同,是某人打来的电话。在被吵醒的那一刻Ivy就尝到昨晚肆无忌惮的后果,她的身体像被人整夜狠揍了一顿,酸痛得咬牙切齿。她极不情愿地抓过手机,眼睛也舍不得睁开朝接听键的位置狠点下去。
“我刚在认真考虑帮你报警的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淡得欠揍,Ivy很想照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来一拳。
“…哪有这么夸张,不过就晚接了电话。”
Ivy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刚过九点,虽然确实比她平时周末起床的时间要晚,不过假期时间偶尔赖下床也情有可原。
“还在床上?真不像你。而且我刚已经打了3次电话,敲你家门也有10分钟了…”
“……等等,你说什么?你敲我家门?”
Ivy从床上缓缓坐起。
“…你不会是完全忘了周末约好的事吧。”
“没有,但是你没说具体时间也没说地方,我…”
Ivy恍然大悟,所以Ilka这厮才直接杀到自己家。她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叹气,可以想象出对面耸肩的样子。
“以前不也这么约过,我以为你能明白意思...算了。总之我是打算就在你家谈……”
“不行,绝对不行。”
Ivy斩钉截铁地打断Ilka将说出口的危险提议,同时翻身下床忍着酸痛手忙脚乱开始穿衣。偏偏在这个急眼的时刻白猫没在卧室,她原本打算要是拦不住Ilka就提前把猫藏起来,连带着它的玩具厕所乱七八糟的东西先一股脑堆卧室里上锁再说。虽然Vanessa不会在白天现身,而且白猫除了灵气点看上去也和别的猫没什么两样,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Ivy真不想面对那万分之一可能性的变数。
“…为什么,你家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么。”
即使知道Ilka只是随口一问,做贼心虚的Ivy也被惊得冷汗直冒,她不住吞咽唾沫,飞速思考怎么说才能打消Ilka进屋的念头。
“喵嗷!”
从客厅传来某失踪白猫的嘹亮尖叫,那撕心裂肺的高音真的只能用嚎来形容。Ivy沉默了,电话那头也沉默了,Ivy捂脸心想豆腐渣工程害人不浅,痛定思痛准备连夜上网物色一套评论说隔音好的房间。
“…我不知道你养了猫。”
“…刚养一个多月。”
Ivy面带微笑语气平淡,再死鸭子嘴硬只会引来更多怀疑,用肩膀夹着手机进厨房洗猫食盆,装粮,拍地上,行云流水,白猫立刻屁颠屁颠窜过来吧唧嘴。
晚起一会儿就饿成这样,该说是太娇气还是生物钟太健康。Ivy蹲在旁边教训似地用指尖戳没有巴掌大的毛绒脑袋,白猫丝毫不理,专心享用迟来的早膳。
终于电话那头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
“…不愿意让我进屋的话,我们去Lina那边可以么。半年来一直没机会见到你,她很担心。”
Ivy的视线没有离开白猫耸动的背影,但像是透过白猫看向别的什么东西,某种遥远的过去。她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望Lina,在将全身心奉献给工作前还能做到每个月去趟医院,去探望那个被惨白的病床封印住大半美好年华的少女。
曾经Ivy很难相信那个脸木得和石头一样的Ilka,也会有用到笑肌的时候。那天Ivy不巧撞见Ilka带着从没见过的女孩逛街,Ivy亲眼看见Ilka万年下垮的嘴角浅浅上扬,不是熟知她寻常扑克脸的人绝对看不出这人居然有在笑,Ivy愣愣盯着Ilka,看那座冷艳的冰雕被浸入骨髓的春风融化,温如玉柔似水。而Ilka直到伸手想要够到陈列在Ivy面前的耳坠才发现熟人的存在,后者还正以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两人维持身子正对展柜的姿势侧头面面相觑,Ilka收不住的温柔凝固在脸上,急速的情感变换让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Ivy相信Ilka是正在思考用什么体面的手段灭自己的口。
还是Ivy尚未认识的那个女孩给干瞪眼的两人解围,她自然地切入空隙,从容面对Ilka抬手捏捏那张硬如钢筋的脸皮。
“Ilka又板着脸啦,都说了这样会吓到人的。”
少女轻巧回头,微颔温润的面庞低垂睫毛以示歉意。那一刻Ivy了然Ilka的动容,大概就像与世隔绝了整个寒冬的鱼在冰层渐融时浮上水面,适逢桃花纷落点于木讷鱼嘴,春的颜色填满冰湖,鱼醉在春里。水到渠成,恰到好处。
Ivy对她回以友善的微笑,谁也不会反感含蓄包容的春桃。随后Ivy得知Ilka曾因车祸住院,接着在复健场和Lina相识,Ilka对Lina坦然面对疾病的坚强打动,而对外界知之甚少的Lina又对Ilka的经历颇有兴趣,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后来Ilka出院也会每周去探望Lina,在她可以外出的时候带她走遍大街小巷。对普通人来说稀松平常的景色,都在Lina眼里闪闪发光。
谁也想不到像Lina这样如春日柔风般温和又不失活泼的女孩患有不治之症。但即使是太阳都会有沉落的时候,Lina的脆弱在她每天的笑容下积攒着,在每个无人的夜晚膨胀着,那些压抑的躁狂会在某一天绝望地爆发。
Lina的另一面只有Ilka见过,像是某天Lina坐在病床上拉着来探望自己的Ilka,念叨着两人的过往,明快的声线逐渐带上哽咽的颤音,拉着Ilka的手越攥越紧,像是怕这个人会在某天不告而别。
“我一直都在添麻烦呢...医疗费什么的都是Ilka在帮我。”
“没有的事,你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之前的手作完全大卖。”
“但是...这些都没有意义,Ilka也会有觉得我是个累赘的时候吧。”
“我从没这样想过。”
“有时候真的好累好累...想要躺下后一睡不醒,这样就能解脱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坚持下去总会有办法。”
“不!不会有任何办法!我的病永远也治不好!Ilka只会要我加油要我坚持,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痛苦!”
Lina顿滞,披散头发泣不成声。乌云遮住太阳,黯淡了桃花,女孩的委屈如瓢泼大雨倾盆而下。Ilka沉默,她听着Lina酸楚的控诉砸在她心口发出阵阵回响,握紧那颤抖的手。
“我...不太会拐弯抹角,只知道你努力我就该夸奖,你打退堂鼓我就要鞭策。面对顽疾心态很重要,所以一直鼓励你坚持,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也要相信自己。”
依旧是不近人情的陈述语气。Lina噙满泪花的双眼怔怔对着Ilka,病房的气氛被断断续续的抽噎挤压,沉重得快让Ilka窒息。Ilka想自己是不是太严苛了,在Lina脆弱的时候对她教育似的数落,Ilka知道自己没有说错,但是正确的话要在合适的场合说才正确,Lina现在需要的只是一句体贴的安慰。
Ilka刚准备将道歉的话酝酿出口,却被一声带着哭腔的笑声打断。
“Ilka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诶,太差劲了啦...”
Lina啼笑皆非地胡乱抹去泪珠,这回换作Ilka怔怔地看着Lina,她没明白自己的哪句话逗乐了Lina,还是自己的存在就是个笑话。
“我知道的,Ilka说的我很清楚,我只是...希望可以在你面前任性一点...对不起,你在认真考虑我的事,我却冲你大吼大叫的...”
为什么会变成被道歉的一方。
Ilka攥紧拳头,像在心里痛斥自己方才幼稚的行径,她伸手用指腹轻柔抚过Lina通红的脸,替她拭去未干的泪痕,坚硬的眼神染上柔色。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能考虑你的心情就在自说自话。你对我来说很重要,Lina,曾经我做了悔恨不已的选择,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你,我保证。”
这大概是Ilka第一次卸下伪装吐露心声,Lina微笑听着坦承直率的告白,缓缓闭上眼睛,Ilka了然,顺从她的心愿吻上勾着弧度的唇,她们很少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二者都觉得是没有必要的举动,但也不代表她们不会欣然地相互索求,就像现在。
虚掩的门外,一个沉默的人影悄然离开。
Ivy原本想将慰问蛋糕放门边,但留下偷听完全程的嫌疑显然更不合适,于是作罢。
Lina是初春的碧桃,略失艳丽但秀外慧中,那是只有敢涉雨水时节的早桃才能独有的坚强,为什么自己半年没再去探望Lina,Ivy怎么也想不起缘由,她现在甚至想不起Lina是得的什么病,记忆的模糊涂层只出现在半年前,而且像是有意遮住某些重要的部分,Ivy隐隐觉得,去见Lina也许可以找到答案。
浴室内,Ivy用凉水狠冲下脸,结束回忆,面对镜子将外套拉链拉到顶,确认昨晚的痕迹不会外露才出浴室。她刚让Ilka先下楼回车上,自己随后就到。
Ivy虽然觉得自己无法看透Ilka,但就算如此她也绝对比昨晚那个狡黠的黑色恶魔更了解Ilka,即使Ivy不曾见过放声大笑或是失声痛哭的那个死脑筋上司,她也知道这个人会将隐藏起来的柔软展现给某个人。
Ilka也许不擅长坦率心意,但她的真诚货真价实,Ivy回想着Ilka看Lina的眼神,将[Vanessa]的警告抛在脑后。她不会任那个恶劣的赝品摆布,要相信谁,要如何寻找真相,决定权在自己手里,没有必要去听一个来路不明的魔鬼蛊惑。
Ivy猜测是昨晚是勿忘我惹的祸,再加上那句所谓的“正确”的蓝花...也许所有的蓝花都能唤出那个恶魔。“正确”的蓝花是什么并不重要,Ivy不会重蹈覆辙,今后在白猫变身前不让它碰到蓝花就好了,Ivy打算将之前买的勿忘我作为礼物送给Lina。
“喵。”
饱腹的白猫追到浴室门边,撒娇样用脑袋磨蹭Ivy的裤腿。
“我晚上回来,拜托Vanessa看家了哦。”
Ivy轻笑抱起白猫,将它安置在落地窗旁边的猫爬架上——再不用就落灰了。白猫寻了个合适的高度,惬意瘫在棉垫上享受阳光,Ivy为它将窗帘掀开一点,而后转身拾起桌上用绸缎绑扎的勿忘我,指尖刚触及根茎,耳边就有水声嘀嗒。
Ivy惊恐抬头,睁大双眼寻找源头,但声音已不知所踪。
......
Ivy最后回头看一眼白猫,抱着花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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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得及买更像样的伴手礼,由你交给Lina吧,就说是你送的。”
Ilka上下打量捧着一束看上去被精心装饰过的勿忘我坐上副驾驶座的Ivy,后者刚上车就不由分说地把那束花塞到欲言又止的人手里。
“...为什么是这花。”
“在楼下新开的花店买的,看着好看就买了。”
Ivy坦然回复。她总不能说原本是送给家里猫的,只怕会被误会成有什么奇怪的癖好。Ilka伸出指尖触碰水色花瓣,小小的蓝晃悠着,然后沉默地将它递回Ivy手中,系安全带点火挂挡。
“你真的...很奇怪,Ivy。”
车在精准无误的操作下启动,Ilka看向后视镜,像是喃喃自语,声音快被发动机的轰鸣掩盖。
Ivy心想你才奇怪,不由你去送Lina难道要我去送,合理吗。不过她只在心里吐槽一阵,没有说出口,原本也是自己的失误,进电梯后才幡然醒悟勿忘我的花语是爱情,不仅不适合用来探病还会让人觉得自己图谋不轨。
不过Ivy也知道Ilka和Lina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何况认识这么久了,不说知根知底至少也算情投意合,谁也不想破坏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更没有挖墙脚的心思。只是她转念一想比起丢掉不如由Ilka代劳。她已经能想象Lina接过Ilka给的勿忘我后一副铁树开花的不可置信样。
“Ilka。”
Ivy有些懒散地用手背撑着下颚面向侧窗,窗外景色在冷淡的红眸中急速倒退,从窗缝吹进来的风锋利刺骨,Ivy平静开口。
“这不是去医院的路吧。”
Ilka目不斜视,换挡的手流畅娴熟。
“Ivy。你,失忆了对么。”
两人依旧各自看着眼前的景色,红眸和青眸未曾交锋,但车内的温度因气场的碰撞而骤降。Ivy不再去看飞驰而过的景色,她看着玻璃上的倒影,某个动摇的灵魂隐藏在空洞的瞳仁中。
“什么时候发现的。”
Ivy平静询问。Ilka斜睨副驾驶座的Ivy,原本遮住那面无表情侧颜的银发此刻随风飞扬。
“...之前只是怀疑,直到刚才你拿着那花上车的时候我才确定。”
Ilka收回目光,冲脑的愠怒被强压回肚,常年波澜不惊的声调微颤,说不清是因为口干舌燥还是因为无奈。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没有要故意瞒着你们,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这话半真半假。半年来忙碌充实的生活只是粉饰心中残缺的伪装这一点确实是Ivy最近才意识到的,但她没有想完全开诚公布也是事实,她原本打算在Ilka注意到之前取回记忆,就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让自己的人生重回正轨。
没有因[Vanessa]的挑拨离间而不信任Ilka的意思,只是相信和依靠是两回事,如果身在战场,Ivy绝对会将后背毫无保留地托付给Ilka,Ilka绝对是值得依靠的对象。但是有的事就是无法交给任何人,那些比命还重要的事,比如埋在肮脏下水道的秘密,或是没能开花结果的思念,因为被绑上各式各样的枷锁人才会如此不同,每道锁只对应着一把钥匙,只有拿着钥匙的人才被允许靠近。
Ivy知道缺失的记忆恐怕就是那道枷锁,也知道Ilka不是持有钥匙的人,因为Ilka知道枷锁的存在却只在周围徘徊踌躇,直到今天才上前晃了晃锁,落下一地灰尘,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不过Ivy不介意给Ilka现配一把备用钥匙。
“我会告诉你我能记得的一切,还有这段时间的事,不过你要先说我们是要去哪里。”
Ivy终于回头看向Ilka,目光澄澈。
车停在人行横道前,Ilka转头迎上Ivy的视线,被前方的指示灯染红的绿瞳透出疑虑。
正如Ivy觉得自己无法看透Ilka一样,Ilka也觉得自己不能理解Ivy。同样是背负枷锁活着的人,她明白有的事是不容外人插手的,所以一直没有主动介入Ivy的领域,只是告诉她有需要的话会帮忙,就像吸血鬼在得到房主人允许前都无法进屋一样,枷锁下的秘密只对应许之人开放,她不知道为何Ivy会主动让步。
Ilka不知道的是Ivy曾在无意中触碰了她和Lina的枷锁,在那间只有白色的病房,Ivy看到了Lina的失控和Ilka的愧疚,那天她本应该径直离开,却鬼使神差地留下来听完整个过程,她闯入了没有被允许踏足的领地。所以Ivy觉得自己需要拿出足价的诚意相抵,她决定也向友人展现枷锁背后的房间。
这是歉意,也是对[Vanessa]的挑衅,Ivy要证明恶魔的警告是错的。
“...我有一堆问题要问,不过眼下需要确认你的雷区在哪里。”
指示灯转绿,停滞的车群重新流动。
“我打算带你去一切问题的源头,Vanessa的家。”
即使Ivy早已预料到答案心里也咯噔一下,她再次转头看向窗外,数着有多少颗樟树和她们擦肩而过。
“我不确定现在带你去是不是个好主意。老实说原本真的是想带你去见Lina,但是...”
“但是看到我拿着花?”
Ilka耸耸肩,表示肯定。
“为什么?勿忘我有什么问题么,还是说...”
还是说所有蓝花都有问题。后面这句被Ivy生生憋了回去,如果自己这么问肯定会被Ilka提问蓝花的事情。Ivy虽然决定要对Ilka全盘托出,但还是没打算供出白猫的事,会变少女的猫,怎么听都不靠谱,原本自己已经算是大脑方面出问题的病患了,要是再讲白猫这出恐怕会被直接送进精神病院。
Ilka沉默半晌,最后没有正面回答Ivy的问题。
“现在告诉你或许太早了,这个之后再说。”
车程比Ivy想象中短得多,不过几条街的距离。门卫朝车窗内瞥了两眼,原本漫不经心的视线在副驾驶座的人身上顿了几秒,最后一言不发地升起拦车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入。车驶入地下停车库,沉闷的汽油味扑面而来,Ilka关上窗将车停在一个偏远的位置后熄火,但是没有解开安全带。
“那么现在,该你了。等听完你的陈述后我再决定要不要带你上去。”
Ilka的视线在狭小空间中显得更为锐利,直刺入Ivy还有些顾虑的心底。Ivy闭目,像是在思考从哪里说起,而后开口,将那天和白猫的邂逅,和白猫的日常,以及夜晚的心神不宁尽数倾于黑暗,当然忽略了少女和梦境的部分。
安静在两人四周盘旋,Ivy没有睁眼去确认Ilka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她的苦恼程度,因为对方在沉默良久后发出的那声叹息,沉重又绵长。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
Ivy看向Ilka,果然见那人眉毛皱得快打结。
“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些关于Vanessa的眉目...没想到完全没搭上边。”
“所以你现在对Vanessa一无所知,无论是她的长相还是跟她的经历?”
“嗯。”
Ilka靠在驾驶座椅背上,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记得所有和Vanessa有关的事,但是我和Lina的事你却记得?”
“差不多。”
Ivy抱着勿忘我仰头看车顶。她对自己的无语程度可比Ilka多得多,如果技术能支持那她一定会打开自己的脑子好好瞧瞧里面是个什么神奇的构造。
Ivy没有说出猫少女的事,同时也隐瞒了那个梦境,虽然她差点因那些幻觉受伤,但她依旧不相信荒唐的虚幻,就像她不会相信那黑猫女的胡言乱语。
只是她有点莫名的,隐隐的担心,怕自己说出些什么后一切都会改变,朋友是假的,自己也是假的,世界不再是她原本所想的样子,它们会化作泡影溶在浅薄的认知海洋。
像是一语成谶。
“总之,我确认了现在还不能带你去Vanessa的家。”
“我们先去见Lina,你正好去预约一下医生,如何?”
Ivy没有立刻回答。她面对漆黑的弧顶,感觉自己要被深邃的阴影吸入其中。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不行,你不能上去,我可不想承担让你精神失常的风险。”
Ilka拒绝得斩钉截铁,同时重新点火放下手刹,不给人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我是想问,这里有什么吃的吗,我没吃早饭好饿。”
“......”
Ilka紧握方向盘的手在马达的轰鸣中震颤,她看着前照灯照出的一片雪白,放在油门上的脚迟迟没有踩下。
Ivy已经不记得今天是第几次听见冷面的组长叹气,Ilka重新拉起手刹关了发动机。
“我真是服了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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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y一口咬下包子厚实的面粉皮,缺口里的新鲜肉馅儿香气四溢,她愉快地鼓上腮帮咀嚼顺手将包子袋递给身边的Ilka,后者摆手表示不用。
“吃完再上车,不然弄得一车味。”
Ilka满脸嫌弃,一手摸入口袋去拿震动的手机。
Ivy满嘴油水含糊不清地答应,侧头欣赏路旁的绿植,耳朵对着旁人的方向立得老尖。
“怎么了Lina。”
“手揉纸?这个月的量不是已经完成了么。”
“…知道了,我会带过来。”
Ilka挂掉电话停下脚步。
“你先去停车场,我买个东西就回来。”
说完转身就走,留Ivy一个人在原地砸吧嘴。
Ivy顺着来路走回小区,在门口道闸处停下脚步,抬头看去,混凝土的楼宇丛林陌生得冰冷,彰显着这里没有不速之客归宿的事实。Ivy咽下一口包子,回头四下张望试图寻个能坐着吃的地方。
“好久没见你来了啊Ivy。”
Ivy回头,之前的保安正从岗亭探出个脑袋招呼自己。Ivy没有关于这位大叔的印象,半转过身小心回应。
“...你好。”
“哈哈,怎么突然这么见外...唉,也难怪,谁能想到Vanessa那孩子会出那样的事...”
大叔有些喑哑的吐息撕扯Ivy的血管,她的脉搏跳动加速,眼前的人知道Vanessa的事,也许可以从他这里获得一些情报,Ilka不愿告知的情报。
“…嗯,我最近才调整好心情。”
“你这么久都没再出现,我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能想通就好啦,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看来是个爱唠嗑的主。Ivy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这位感慨万千的大叔,没多久她便抓住自然开口的机会。
“Vanessa的家…现在怎么样了?”
“房间吗?我想现在应该没人在住,你的那个长发朋友在出事后又为那套屋子提前预支了半年的房租,每周都会带花来看看…唉,真是不错的朋友…”
“…半年。”
“咦,她没告诉你么?”
“…可能是不想让我操心。说起来,我现在上楼去没问题么,那个房间。”
还好维持扑克脸对Ivy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她面不改色地说着让她心脏紧张得狂跳的谎话。
“户主是你朋友,能有什么问题,而且你们今天来不是想去收拾那孩子的东西?”
“不…只是来看看…”
“啊我懂…这种事想来很难接受。不用着急,你有这么好的朋友陪着,不会有事的。”
“嗯,谢谢…”
保安和蔼地笑着,低头看眼手机。
“哦…说起来E栋前面开了条近道,出入比以前方便多了,沿着这条路就能到,快去吧,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啊。”
“没有的事,能跟人谈这些让我轻松不少,真的非常谢谢你。”
Ivy回以礼貌的微笑,走入小区,刚进门没两步,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回头。
“对了,搬家公司的人可以上到Vanessa的那层楼吗?虽然不是今天不过总有一天会来收拾一下东西,可能会需要搬家公司的人帮忙。”
“搬家公司进小区是没问题,不过上楼你就要问问他们那边的人了,我想有电梯的话上15楼也不难吧,他们应该会同意上门的。”
“这样,谢谢了。”
Ivy转回身,踏入僻静的小道,稀疏的杂草从石砖缝隙中冒尖,硬底靴踩踏砖面上枯叶的清脆声响传入Ivy耳中,她加快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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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的金属壁面被划得坑坑洼洼,Ivy摸上一颗像是被划出心形的图案,凹凸不平的纹理有些扎手。
Ilka要是发现她偷偷摸摸上了楼会生气的吧,要在Ilka回来之前下去才行。Ivy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头脑一热骗到人的住址摸了过来,活像个跟踪狂。
抵达楼层的指示铃响起,电梯门打开,缺乏自然光照射的阴冷过道被老式吊灯照得昏黄,Ivy踏出门框,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范围已经缩小到个位数,但要确定估计还是要花点时间,一扇扇防盗门从Ivy身边略过,相似得毫无特色。Ivy踏上最后一个拐角的交界口,看向过道的深处。
立于尽头的依旧是一扇乏善可陈的防盗门,和方才所见过的门都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地毯前摆放了一束小小的,星星点点的蓝花。
Ivy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不可思议的,即使没有关于这扇门的记忆,也没有对门内曾经住户的记忆,Ivy也能感觉到门背后世界和自己的联系,仿佛有根不可视的红线从门缝蜿蜒而出,缠绕上故人的脚踝将她一点点地拉近,而藏在门后的血盆大口早已等候多时,要捣碎她的每根筋骨。
Ilka说得对,自己还不该来这儿。
Ivy恍惚走到地毯前蹲下身,快要枯萎的蓝色星屑侧躺在冰冷地板上,花瓣都已经卷曲变形。是勿忘我。她正欲拾起一枝查看,就听闻电梯指示铃的尖锐声响回荡在过道,Ivy猜想会不会是Ilka,紧张回头,眼球转动之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泛红光点侵蚀入Ivy视野的边缘,像是贫血时会蒙住眼的雪花点,但暗红如血,Ivy想挥手将它们赶走,但双手还浸在水下被什么重物压制着难动分毫。
湍急的水声,身后急促的脚步,愤怒的呼喊,快要撕裂画面的红符点,Ivy头痛欲裂,海量的异状让她应接不暇。
至少要看清水下的东西。
这样想着,Ivy咬牙发力,在被猩红渲染的末日喧嚣中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抬出水面。
惨白的躯壳死气沉沉,通透水珠沿着关节相接的缝隙蜿蜒流淌,雕像般冷硬的身体分毫未动,只有那头明艳的粉色发丝在水中随波飘散起舞,指节大小的勿忘我盖住出水的脸庞,一层又一层,无法看清花的盖头下的容颜,那微张的嘴缝也被花瓣严密堵住,埋葬了少女的声音。
......
“Ivy!”
怒吼如雷鸣穿破Ivy的耳膜,她被一股力量掀离原地甩在墙上,脑袋被震得嗡嗡响。
“你在搞什么?!不是说了你还不能上来吗!”
Ilka愤怒的脸撕开了虚妄的数据面纱,Ivy视野中斑斓的红点和臆想般的画面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耳边纷乱的嘈杂,Ilka的拳头攥着Ivy领口将她抵在墙面,实打实的疼痛让Ivy切实感觉自己被拉回了现实。她看向Ilka,眼中映下的青眸不似梦中那样散发出刺骨寒意,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愤怒的烈火在其中熊熊燃烧。
此情此景,Ivy非常不合时宜地嘴角上扬。
“...你笑什么。”
Ilka此刻很想扇这缺心眼的家伙一巴掌。
“没,谢谢你。”
Ivy打从心底感激Ilka将自己从地狱捞出来。
“...算了,今后不要接近这里,我们先下去。”
Ilka松开Ivy,俯身捡拾地上被刚才的骚乱踩得七零八落的花屑。
“说起来,Ilka你有Vanessa家里的钥匙?”
Ivy理了理被揪得乱七八糟的衣领,弯腰跟着人一起收拾。
“......我预支半年房租的那天房东就把钥匙交给了我,不过是留在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原来的那把应该还在Vanessa家里,不过我一次都没进过房间。”
“为什么这么做?”
“还不是因为你在那件事之后一蹶不振。Vanessa家里的东西需要人去收拾,我本想在你振作后把钥匙交给你,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
和保安的说法吻合,Ivy沉默一阵,捡完地上花瓣和枝条的碎屑后退两步,她看着那扇隐在阴影中的门,斟酌用词。
“Vanessa她...”
“是怎么死的?”
半年无人的空房,需要收拾的东西,门口的花,还有保安和Ilka面对自己提到Vanessa时那谨慎的察言观色模样,种种迹象都指明了一个结论——屋内的原主人,已不在人世。
Ilka将花的尸体捏在手心,面对门扉蹲下身,无言垂首,像是在悼念被封印的往事。
“Vanessa是在浴缸中溺死的,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Ilka摸出从Ivy今天带来的那一大捧勿忘我中抽来的一小束安放在地。Ivy望着那留有及腰长度银发的背影,左手悄无声息地轻敲胸口,那里空落落地响。
应该是要悲伤的。
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呢。
Ivy觉得心里缺失的那部分应该是和那个叫Vanessa的女孩一起死掉了。
“警察判断是自杀。门没有被撬动过,屋内和身体上没有打斗的痕迹,熟人也都有不在场证明,会得出这个结论很合理。”
“理由不明。稍早些的时候大家还在一起聚餐,没有任何异状。”
“你之前问勿忘我有什么问题,那是Vanessa最喜欢的花。”
Ilka静默数秒后转身,和Ivy擦身而过,不给背后留丝毫余光。
“她溺亡的那个浴缸水面上,当时铺满了勿忘我。”
Ivy听着身后Ilka的脚步渐行渐远,在空荡的过道内发出凄凉的回响。她快步跟上友人步伐。
“我和Vanessa...关系很好么?”
“嗯。”
“像你和Lina的程度?”
Ilka率先步入抵达的电梯。
“至少是需要你还这半年房租的程度。”
Ivy原本阴郁的情绪被这有些毒舌的吐槽逗乐,她清楚那个女孩应该是很重要的人,毕竟自己甚至被她过世的现实冲击至失忆。
“我会的。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
“这么做不是为了你,Vanessa的东西放在我家不合适,所以就让它们一直待在这里,等合适的人拿去保管。”
“你还要在这儿干站着多久?”
Ilka在电梯里按住开门键,等Ivy走进来。
“......”
“Vanessa…长什么样?”
Ivy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感觉那扇门在身后愈发膨胀,近乎有压城之势,就要压垮Ivy的神经。
Ilka的话让她瞬间想到梦中和方才疑似幻觉的景象,湖面,蓝花,还有湖面下被自己抓住的,沉重的轮廓。到了这个地步Ivy还是自诩不信邪的人,她迟迟没有跨过电梯门框,死死盯着Ilka的唇形,祈祷那张嘴不要说出她心中预想的答案。
Ilka看对方急切渴求的样子,感觉自己是要被饿虎扑食的肥羊。
“粉色短发,红眸,跟你差不多高,看上去有点柔弱的孩子。”
Ivy仰头,对着头顶忽明忽暗的灯泡干笑一声。
她现在有点信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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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了呢,Ivy最近还好吗?”
Lina脸上是淡雅的微笑,就像第一次见到Ivy时颔首致意的恬静模样。
床头的花瓶插着勿忘我。在看见Ilka手捧蓝花进门时Lina明显动摇一下,小心看向一旁的Ivy,见她无动于衷才稍微松一口气,开始打趣道花一定是Ivy的点子,Ilka这根木头才不会想到送花。
Ivy默默看了眼另一边床头堆放的果蔬和营养品,Ilka确实是把不留无用之物这点发挥到极致。她斜视坐自己旁边面表情的Ilka,对方朝自己耸耸肩传递看吧我早说没用之类的信息。
“还不错,抱歉一直没有来看你。”
Ivy甩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的人一对白眼,转去面对Lina。
“Lina呢?”
“没什么特别的,跟平常一样,要吃各种药观察情况,闲暇的时候做一些手作。”
Lina还是淡淡笑着,不带丝毫阴翳。她垂首摆弄让Ilka带来的手揉纸,平凡无奇的纸张在她手里自如变换出各种形状。
“可惜今天被安排了复诊和双盲用药测试,没办法聊太久。”
“还有…Ilka之前跟我猜测,Ivy你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是真的么?”
有些犹豫的语气,Lina顾忌自己是否冒失碰了别人的伤疤。
“嗯,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一会儿就会去找医生检查,不用担心。”
Ivy将车上讲给Ilka听的经历重述。Lina安静倾听着,眼睛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像在共情Ivy的悲喜。想到Lina在这半年间没少挂念自己Ivy就有些愧疚。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Lina轻叹鼻息,满腹忧愁的模样让Ivy不禁错觉患绝症的人是自己。
“但你现在发现了问题所在,也向前迈进了一步,这里的医生都很优秀,一定会好起来的。”
脸上的愁容又霎时一扫而光,那个春风般温暖的少女又出现在眼前。
“Ivy头脑这么好,找回记忆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Ivy感觉自己被一道曙光治愈,她对乐观开朗的Lina笑笑,满眼感激。
“我会加油的。”
Ilka看眼手机,从凳子上起身。
“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去叫护士。”
她上前握住Lina的手,力度温柔但坚定。
“过两天我再来看你,照顾好自己。”
Lina微笑看她,轻拍那只可靠的手背。
“Ilka也是,不要太拼了。”
Ivy随之起身,跟着Ilka正要跨出门时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Ivy,那个...Ilka她不太擅长表达感情,但她一直都很在乎重要的人,所以有困难的话多依靠她吧,我和她无论何时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床头的勿忘我上,光斑夺目,灰尘飞舞,女孩独坐白色病房中面容温暖灿烂,她的手中是一朵刚成型的巴掌大纸花,五个蓝色瓣尖舒展,花心是一圈醒目的白,精妙得不像是手作,让人有种插在土里还能怒放的错觉。
“这个,送给你。时间太紧没办法做得更细致,抱歉…”
Ivy回到床边接过纸花,她能感觉到心里缺失的部分正被一点点填补。
“没有的事,我很喜欢。真的谢谢你Lina…谢谢你们。”
Ivy轻手轻脚带上门,低头盯着手里的纸花出神,她总觉得现实中也有这种模样的真花,但她一时想不起是哪种。她将花收在上衣口袋,而后追向Ilka的方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的身边还有朋友,她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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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
“别说话。”
繁华的闹市区,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Ivy,不苟言笑神色严肃,手持小巧玲珑的耳坠贴上Ilka耳边,看上去在十分专注地为她挑选样式。
Ilka,满脸黑线手爆青筋,浑身僵硬立在原地看Ivy给自己选的各式少女饰品,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绷不住情绪把眼前的这个白毛蠢货掐死在当场。
她俩所在的专柜无人敢接近,不知为何挑选饰品这样暧昧的事能被这两人表现得如此杀气重重。
时间稍微拨回几小时,二人告别Lina后就去找了事先预约的医生。
“根据你的描述来看应该是选择性失忆的一种,但初步测试显示你的大脑没有任何问题。首先要排除躯体疾病所致的精神障碍,所以还是需要等候脑电图那些的检查结果。”
医生来回翻看记录的病历,挠挠快要谢顶的头皮。
“今天你先回去吧,等明天拿了报告我们再来一起分析你的病情。”
“失忆的话,可以去一些曾经值得纪念的地方,重现当时的场景,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正好你的朋友也在,你们可以试试看。不过要避免接触可能是病因导火索的地方。”
“重现场景么...”
两人出了医院坐回车上若有所思。
“反正今天也没别的安排,我不介意。”
Ilka梳理长发,语气平淡。
“地方我来选?”
整理完毕后Ilka系上安全带,调整后视镜。
“......”
“我有个想法。”
Ivy终于收回仰望车顶的视线,目视前方。
“说来听听。”
“......闹市区,我第一次撞见你和Lina的地方。”
Ilka沉吟片刻,回忆那天的情景。
“说起来我们四个人确实是在那里认识的。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Vanessa也在场?”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怎么都不会选择去逛饰品店。”
“确实。”
Ilka瞬间理解,并表示感同身受。
所以说两人在某些方面真是见鬼的相似。Ivy在心里吐槽。
“决定了就出发,希望今天可以有收获。”
这个时候Ilka还没意识到她做了个多么想抽自己耳光的决定。
再回到现在,两人正站在耳坠柜前干瞪眼对峙。
“我说你是故意的吧。”
Ilka挥手拍开Ivy又准备拾起的另一条粉色爱心吊饰。
“是你先说不介意的。”
Ivy不满Ilka毫无配合之意的作态。
“我没说要陪你演戏,你给我自己对着空气想象Vanessa的存在。”
“有人配合不是效果更好吗。”
“算了。”
Ivy将手里的小装饰放回原处。现在这个样子别说重现场景,没动手都算好的,就算Ivy没有和那个女孩相处的记忆,她也能想象两个人在一起肯定是更加温馨甜蜜的气氛。
就像和家里的Vanessa待在一起时那样的感觉。
……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从Ilka口中听闻Vanessa的长相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到刚才为止还藏得很好,现在天黑了,想到马上就要回家面对那个孩子Ivy就克制不住地想要逃跑。
所以就是那个吗,漫画中才会出现的,死去的恋人转生成猫猫狗狗回到身边什么的,或者是自己在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喝嗨了产生的幻觉,怎么想都是后者更靠谱,虽然挺悲哀。
Ivy摩挲陈列架上的吊坠,光滑冰凉的质地沁入骨髓。回去之后该怎么办呢,对Vanessa说自己失忆了,然后痛哭流涕捶胸顿足道原来的你已经死了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还是兴高采烈地将她抱在怀里想不到我们还能重逢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无论哪个都挺诡异。
说到底自己真的有资格为那个女孩伤心或者快乐吗,先不论猫少女是不是真的是死去少女转生,自己到现在都还谈不上认识她,连她为什么自杀都不知道。
失忆带来的割裂感过于强烈,Ivy根本无法想象熟识那个去世女孩的自己,她现在隐隐地期望Ilka她们是顺着自己也许失忆了的疑神疑鬼在诓人取乐,比起承认自己是个连重要的人都会忘掉的混蛋要好得多。
毕竟如果是真的,那个女孩泡在浴缸里的时候该有多孤独啊。
“喂。”
Ivy的肩膀被有力按住,将她拉回现实。
“…你累了,今天到此为止吧。”
Ilka眼里现在的Ivy脸色差得不能再差,感觉下一秒对方就会哭出来似的。
“…嗯。”
Ivy抬头面对梳妆镜,揉了揉沮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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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问题?”
Ilka车停在Ivy小区门口,一脸不放心。
离开饰品店后Ilka选了家曾经四个人常去的餐厅解决晚饭,Ivy知道她们几个通常都选这家店庆祝各自的生日,只是她不知道Vanessa出事的那天晚上四个人也是在这家餐厅聚的餐。再可口的食物对现在的Ivy来说都是味同嚼蜡,她没有回想起任何跟Vanessa的记忆,匆匆刨了几口饭就放下餐具。
饱腹后Ilka不由分说地载着Ivy就到了她家,提议让Ivy在自己家留宿一晚,大概是看她精神状态有点糟糕怕她做什么傻事,Ivy拒绝了,说家里的猫还没喂。然后Ilka又提出自己去Ivy家住一晚,Ivy抗拒得更激烈了。
“都说了…不会有事的,我还让你明早来接我去医院不是吗。”
Ivy扶额,寻思Ilka上辈子是不是牛,犟得要死。
她是真没有想不开啥的,虽然有些受打击但她的心态还算健康向上,主要是她要是现在撒手人寰了那Vanessa猫猫今后怎么办。
“好吧,明天一早我就来。有什么事记得联络。”
Ilka目送Ivy双手插兜进了小区,目送那个单薄的背影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最后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
折腾半天现在都快到零点了,Ivy磨蹭步子挪到自家门口,手持钥匙一动不动。她还是没想好该用什么表情面对Vanessa,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不能再逃了。
也无处可逃。
“我回来了Vanessa。”
屋里漆黑一片,Ivy伸手摸索灯的开关,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亮光驱逐了黑暗,沙发上的白猫惺忪眯眼,伸直脖颈对着门的方向探头探脑。
“抱歉…今天太晚了,一定饿了吧。”
Ivy麻利满上一碗猫粮放地上,听闻动静的白猫立刻从沙发跳下飞到碗边开始吭哧吭哧。Ivy看着饕餮的小兽一言不发,起身回了卧室。明天还要见医生,要洗个澡换掉汗湿的衣服才行。
她从奔波整天的外套口袋中掏出纸花手机,正欲置于书桌却怔住,视线被桌上的某样物件吸引。那个装饰有蓝花挂件的钥匙圈。
Ivy拾起那把单独的钥匙,前后翻看,同时脑海里勾勒出某扇门的轮廓,又想到Ilka说的没有被找到的原钥匙。
……
有这个可能么。
亲密的友人或者情侣间互留钥匙并不罕见,问题是,为什么是原钥匙,还是已经过世之人家门的钥匙。
有些落灰的硅胶制花瓣因悬空而微晃,惨白的灯光反射入Ivy赤色瞳孔,留下凌厉的痕迹。
你是想告诉我什么信息吗。
Vanessa……
“晚上好~”
乖巧的声音冷不丁从耳背响起,Ivy惊得猛然转身又连着后退两步。
“啊,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没有料想到使坏会这么成功,粉发少女有些手足无措地顿在原地,纯白猫耳和尾尖耷拉,一副认识到做错事的模样。
“Vanessa…没事的,刚刚在想事情所以稍微有些专注。”
不是黑暗的眼底和绒毛,Ivy悬着的心逐渐落地。看来果真是蓝花的影响。
“那个,衣服…”
Ivy默默闭目,抓瞎拽过床上的外套又摸索着给人披上。
“唔,原本是打算进来穿衣服的,看到Ivy背对着就想稍微恶作剧一下。”
Vanessa双颊绯红裹上宽大的外套,毛绒耳尖摆动。Ivy微笑轻拍人蓬松软发,惹得猫少女撒娇地磨蹭过去。
“咦,Ivy受伤了?”
黏人的少女瞧见对方颈侧异样的点点红痕,Ivy这才惊觉完全忘了这档子事,她一把抓住Vanessa的肩膀推到跟前让她远离自己肩膀。
“Vanessa!其实我...有事要跟你讲。”
十分僵硬的顾左右而言他。虽然这么形容有点不合适但Ivy此刻很好地体验到被捉奸在床的滋味。
“诶?”
Vanessa被唬得一愣一愣。
“这件事我烦恼了很久...虽然很难启齿,但我认为不该瞒着你。”
“这样吗...我很高兴Ivy有认真考虑我的感受哦。那么是什么事呢?”
“就是...”
Ivy气沉丹田屏住呼吸,她就要面对这纯真可爱的眼睛说出残忍的现实了,蓝花,黑猫,还有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在浴缸自杀的少女。
“就是?”
Vanessa歪头,头顶的猫耳颤动两下。
......
“...有点长,等我洗完澡慢慢跟你讲吧。”
暂且撤退。
Ivy自说自话地按着少女肩膀让她安坐在床,自己一溜烟逃到卧室门边。
“我马上就回来,Vanessa先看桌上放的那些新书吧!之前打扫房间的时候整理出来的。”
“啊,好哦。Ivy不用着急慢慢洗。”
Ivy点点头然后迅速远离战场进入浴室关上门,背贴冰凉的瓷砖长舒口气。
————————————————————————
温热的水幕从莲蓬头倾撒而下,Ivy垂首立在流水中,水珠顺着发丝淌下肩胛,划出曲线一路向下蜿蜒过全身。
刚才话就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又收了声,猫和梦境,花和失忆,Vanessa和[Vanessa],Ivy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想借洗澡的空档整理思路,但是每当闭上眼睛,那铺满勿忘我的浴缸中的水就漫延过Ivy脑内的所有空隙。
也许自己是罪魁祸首呢。Ivy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这么想。
所以说不怕是骗人的,倒不是怕Vanessa转生到自己身边来索命———若真如此她早没命了。她是怕在跟Vanessa坦白的时候无法再相信自己,那个罪有应得的自己。
Ivy关上水龙头,用水拧掉头发多余的水。是时候去面对了。
该来的总会来,没人跑得过时间。
厕所门把手被转动,还没来得及擦脸的Ivy闭着眼睛朝向门的方向。
“Vanessa?”
没有回应。
Ivy探出手去够一旁的毛巾,但没有传来预想中的纤维质感,而是某种纤细的,微凉的柔软缠上指缝,将她的动作拦了下来,同时更为赤裸的柔软贴上她的后背,无法回避。
“晚晚上好~”
刺骨的颤音,胆寒的魅调。
为什么...什么时候...勿忘我已经没了,家里不应该还有蓝花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摆脱身后疯子的掌控。
Ivy无暇顾及渗入眼缝的温水,她瞪大双眼疯狂挣扎,但是被交握钳制的手和被有力环住的腰身令她难动分毫。
“急什什么,这么想回头看我我的身体么。”
身后的恶魔游刃有余地调笑着,指腹从深色的胸口下滑过马甲线直到腿间阴影处,在潮湿的秘境顶端若有若无地打转画圈。
“走开!”
Ivy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心一横用后脑勺朝背后狠狠撞过去,沉闷的碰撞声响和发麻的钝痛一道出现,依附在肩膀和脊背上的重量随之消失。Ivy即刻调整架势,迅速转身抓上还在因吃痛而趔趄低吟之人的双臂,将她钳制在墙。
“你你真是不知道痛啊,会肿的诶。”
即使受制于人黑发少女也毫不在意地勾起唇角。嵌壁日空灯的白光打在被沾湿的胴体上,胸乳股间皆一丝不挂,尽显婀娜姣好线条,原本是让人血脉喷张的春色,如果没有那头乌黑的短发和发丝间潦草别着的,那朵蓝白纸花的话。
“这是...”
是Lina送给她的纸花。
“'正确的蓝花',你你找到了呢,恭喜。”
[Vanessa]抬眼,黑色眼底中对面人的惊惧一览无余。
“...为什么。”
Ivy后悔没有事先将纸花藏起来,但谁能料到纸花也能中招,也没想到猫化作人形后还能切换人格。
“…勿忘我吗。”
Ivy当然知道Lina折的不是勿忘我,勿忘我不会有花心周围的一圈白,花的瓣形也没这么舒展,而且尺寸也要大上一圈。她只是想套人话,她目前推断不出别的可能,死去的Vanessa最喜欢的蓝花是勿忘我,她也是在勿忘我的簇拥下香消玉殒,同名同样貌的猫少女和女孩之间必然有关联,那“正确的蓝花”怎么想也该是勿忘我。
“哈,还以为为你能有所长进,结果还是是在原地踏步。”
佩戴不知名纸花的女孩不留情面地嘲弄眼前自以为是之人,被打湿的黑发尖水珠滴落。
“承认吧Ivy,没有我我的话你什么都做不到。”
“确实我一个人没办法找到答案,但我的身边还有朋友,我不需要你。”
Ivy没有中这显而易见的挑衅,冷脸相对。
“又是是Ilka,看来你完全陷进去了。真可怜,亏我我还好心给过你忠告。”
指节因施力而泛白,Ivy将锢住人双臂的手愈收紧几分。
“为什么你会对Ilka有这么大意见,到底有什么目的。”
被粗暴禁锢的人无动于衷,笑意不减。
“看了那些画面还不不够?”
“湖面上的蓝花,湖面下的少女,还有有,那个充满恶意的Ilka。”
“还不明白?她她就是凶手。”
“那些不过是梦。”
“这样啊,在你看来那还是是梦。”
“就算在走路的时候视角边缘出现奇怪的字符串,没见过的影像越来越频繁,甚至逐渐侵蚀你自以为的平静生活也认为不过是梦么。”
“是与不是都比听信你的鬼话强。别想凭毫无根据的猜测动摇我。”
Ivy的声调逐渐抬高,像是要掩盖住心底不住附和的声音。她的掌心渗出薄汗,原本坚固如钳的手动摇得快要抓不住逐渐紧绷的手臂。
“呵呵,让你你亲眼看看会更快吧,反正这也是我的任务。”
[Vanessa]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一只膝盖,毫无征兆地瞄准Ivy的腹部撞过去,Ivy被钝击出一声干呕,被迫松手蹲伏在地,稍微平复几秒后面容扭曲地抬头,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那朵纸花被遗弃在地,与此同时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Ivy忍住疼痛挣扎起身追了上去,在她踏出浴室门的刹那余光撇见某团黑色残影溜出大门缝。她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身扶墙,准备穿上衣服去追那只天杀的猫,等她走回卧室时发现一套干净的衣物已备好于床,最上落缀一点蓝。
钥匙环上的蓝花挂件。
“......”
在迟疑的片刻间身体已经率先行动,Ivy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独身奔于新雨后的月圆之夜,积水被踩得飞溅,潮湿的泥土腥味铺天盖地,和着沁肺但不肃杀的凉意挥洒的初春气息。银发少女于天地间追着行踪诡秘的黑猫,目光澄澈发丝飞舞,原本遥不可及的过去就快触手可得。
也没有那么容易。黑猫就像没有实体的鬼影,可以在人眨眼的间隙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溶于浓稠的黑夜,Ivy只能凭感觉前进或拐弯。但每当她完全失去方向,停在原地徘徊时,黑猫又会出现在远处的转角或是马路正中央,待Ivy重拾脚步追过去,它又顷刻间拐入墙角或越过斑马线的条带,消失在黑色纹路中。
在Ivy踏上黑猫消失前一秒的斑马线时,破碎的违和接连袭来,双臂传来撕裂感,耳边的嘈杂从湍湍水流变成鼎沸人声,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入脑海,甚至视野边缘都被挤得破碎皲裂,红色的代码,红色的封包,将她团团围住,她想呼吸新鲜空气,伸脖仰天,只见密密麻麻的模糊人脸压在上方死死盯着她,无处可逃。
Ivy意识涣散,身体兀自倾斜摔倒在地,疼痛再次将她拉出诡谲的幻象,眼里的人影和耳边的声响都消失不见,浸湿的柏油路面现在看来亲切无比。她喘着粗气艰难支起上身,在触摸试探手肘处被擦破面积的同时抬头,追逐的终点就在眼前。
Vanessa的小区。
Ivy跌跌撞撞行走在四下无人的小区深巷。之前认识她的那个保安已经换班,Ivy刚对交班的保安提出要去E栋15楼对方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她费了些口舌解释自己是原户主的好友,这个点来就是临时住一晚顺便收拾遗物,第二天一早就让搬家公司上门,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那个保安看Ivy对房间现任户主的熟悉程度和她带着的钥匙不是虚造便勉强相信,让Ivy登记了一下就放她进去。
“你早就已经动摇了,从我警告你不不要相信Ilka开始。”
残枝败叶刮擦石砖的声音清脆恼人。幻象没有再干扰Ivy,但她的视野边缘依旧有红光张牙舞爪,耳边则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低语,像是那个漆黑少女贴在她耳边吐息,声音飘忽游荡仿佛幽幽呓语。不远处的黑猫回头见人跟了上来,闪身遁入一旁的灌木丛。
“你事先在体内埋下了像是诱发启动之类的程序,关键词就是'怀疑Ilka',那天之后你你开始思索Ilka的事,引线被点燃,原本本被麻痹的分析性能接收到指令开始进行回溯工作,所以你才能在每个接近出口的关键点看到这个程式的本源,这是你的核心在汇报侦错的结果。”
Ivy拼尽全力踉跄到电梯,后背靠着冰凉的金属壁止不住地大喘气,即使塞住耳朵也没有任何用处,恶魔的声音是自她的脑中响起。
“当然仅有引线是不够的的,无法被摸索到的开关没有有任何作用,所以还还需要一个指引人可以带你找到引线。而在你的意识中她她的形象被设置成了你的指引人。”
“但是你任何指向出口的逻辑都在牢笼的管控之下下,指引人的功能被程式淡化,改写,最后成为牢笼的一部分。她她预料到了这点,于是在彻底损毁前打包自己残存的意识为封包,通过最后的肢体接触传输到你你体内。程式对对外的入侵毫不设防,毕竟没人会想到有人会特意一头扎进牢笼里送死。外来的意识体不受你的控制,也就能逃过程式的侦查,然后只要考虑如何让你你注意到引线的存在即可。”
“不过结果稍微有点偏差,她她的核心过于脆弱,遭受刺激更容易产生错误,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诞生出第二人人格…'指引Ivy找到引线',这是她给自己传输出去的意识下下达的唯一指令,所以抢过她意识主导权的我不得不替代她行使这个职责。”
沉重凌乱的步伐叩响地面,Ivy一手扶墙一手捂住脑袋,拖着疲乏的步子行走在仿佛被无限拉长的过道中,她艰难看着那扇门的方向,那只黑猫立在门边的盆栽中,纤细的身躯转向植物墨绿的根茎之后,眨眼间消失不见。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说些什么...”
Ivy感觉自己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蹒跚到门边,她头昏脑胀地抓住盖了层灰的把手支撑住身体,摸出口袋里挂着蓝花吊饰的钥匙圈,金属碰撞的清脆声没能帮她驱散走脑子里不停嗡嗡的声音。她的肩膀上凭空多出来一份重量,即使不偏头也感觉得到柔软的毛团正趴在她肩头磨蹭她的脖颈,被红色字符侵蚀的视野边缘勉强识出黑色的绒毛。
“马上你就会明白的,你知道怎么做。”
静止已久的锁芯在钥匙的指引下重新转动,完成两次转圈后栓体轻巧弹开,门开出一道缝。Ivy握着把手,没有进门。
“...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比起提问,亲身体验不是更快。行了,你触及程式出口的行为已已经被侦测到了,时间不多,你要的所谓的记忆和答案都在里面,给我进去。”
黑猫一跃而下,肩膀上的重量消失,Ivy本想回头看,可脑袋还没转完后背就受到一股猛烈的冲击,和挨了一脚的体验差不多,Ivy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踹进了房间。
这个…天杀的黑猫……
门后的世界花白一片,刺目的光亮甚至快将Ivy眼中的红斑吞噬,在这一无所有的虚空中Ivy朦胧地闭上了眼睛。
————————————————————————
雨后的夜晚很冷,寒气从每个开合的毛孔趁虚而入,冰冷顺着骨髓传至大脑,引得晚归的人身体一阵战栗。
“......”
Ivy戴上黑风衣的兜帽遮住扎眼的银发,拉上拉链裹紧全身,插兜快步小跑在回家的路上。难得被迫加班到深夜,Ivy向来不会自主加班,被安排的任务一直都能提前完成,不过她不会提前上报,而是拖到死线才跟着同组人慢悠悠地提交材料。她深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对工作太上心换来的不会是小红花,只能是更多的工作,还有同事的白眼。抵制内卷要从自身做起。
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其实就是想摸鱼而已。
以Ivy的能力想往上升自然不成问题,但是她缺乏这么做的理由和动机,Ivy也不焦躁,没有答案的问题就顺其自然,庸人自扰只会让自己难堪。
不过偶尔,仅仅是偶尔的时候,会在内心深处期待些什么的到来,一些可以让自己不再颓唐的理由。
街对面突然的响动吸引了Ivy的注意,她看过去,只见侧翻的单车轮转个不停,潮湿的路面散了一地的花束,或深或浅色的蓝沾染上污浊的泥泞,某个整个脑袋都缩在领口和兜帽的人影从地上颤巍巍起身,白净的长裙也满是污秽,但他无暇顾及自己,刚起来就手忙脚乱地捡拾地上的花束。
谁家的女孩会在大半夜带这么多花在街上游荡。Ivy观察那人的身型,确定对方是女孩子。Ivy四下看看,周围没有别人,她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捡起滚到自己脚边的一捧蓝花,穿过马路走到女孩面前将手里的花递过去,但对方正专心蹲在地上收拾残局,没有注意到Ivy的存在,Ivy不得不跟着蹲下。
“那个...”
听闻声音女孩像被吓了一跳,脑袋猛地抬起,头上的兜帽顺势滑落,一头灿烂的粉发暴露在漆黑的夜幕中格外引人注目。
但是令Ivy在意的还不是那鲜艳夺目的发色,而是那双看向自己的,赤色水灵的眼睛。红色眸子噙着泪花,Ivy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这双小鹿般满是警惕的眼底中漏了半拍。
“...谢谢。”
粉发的少女随即注意到对方是帮自己捡来了花,在人愣神的注视下怯生生地接过花束。
“啊,没事。嗯...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一起捡可以么?”
Ivy飘远的思绪被那声甜美的道谢拉回现实,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直勾勾盯着人的样子很失态,主动提出帮忙。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来就好。”
女孩似乎有些戒备,细声细气地婉拒了Ivy。
“这么多花一个人也不好拿吧,刚刚你还从车上摔下来不是么。两个人可以快点,早收工早回家。”
说着Ivy挽起袖子直接开捡,少女见她真诚的样子也不再推脱,沉默地和对方一起收拾地上的花束。
最后Ivy扶起地上的脚踏车将一怀的花放入车筐,自己抱着剩下的一捧,隔着星点的花幕看向女孩。
“就这些了,这么多花你是准备带回家么?”
“不是的…我想将花搬去店里。”
“店?是上夜班?”
“我的店还没开张,本来说今天打扫完店再把花分几趟拿过来,这样明天就能营业了…但是没想到打扫到很晚,也没时间分趟搬花了,就想一次性提过来。”
“就在那边,走到街尾拐个弯就到了。”
顺着女孩的手指看去,那个地方离Ivy的小区很近。
“离我家蛮近的,我帮你拿过去吧,反正也顺路。”
“...那就拜托了,麻烦你这么多真不好意思。”
女孩警戒的心放下几分,推着单车走在前方带路。Ivy眼角的余光似有似无地时不时瞥向那倩影,女孩背脊挺拔步履轻盈,即使纯白花边的长裙上满是泥污也无损其优雅,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今夜有月辉挂身,有丽人相伴,Ivy蹭着步子往前一点点地挪,希望这段路可以稍微长一点。
“就是这里。”
两人停下脚步,Ivy抱着花丛艰难抬头,眼前的店面不比街边的奶茶小铺大多少,上锁的玻璃门挂着的暂停营业告示牌是仅有的装饰,这样简朴的店面乍看过去平平无奇,感觉稍不注意就会沦为钢筋水泥下的牺牲品。
“稍等一下哦。”
女孩架好单车摸索出钥匙打开店门,俯下身在地面上摸索着什么,然后灯被点亮,连同店面上的招牌。
“...my...syl...”
Ivy端详着复杂的店名,由两个完全不认识的单词组成,有点像拉丁语。
“Myosotis sylcatica。意思是勿忘我。”
女孩倚着门边,脸上是礼貌的微笑。
“就是你手里那些花的名字哦。”
Ivy这才借着灯光仔细看看手里的花丛,每一朵都是同样的蓝色花冠,小巧秀丽,在灯光的照射下似蓝色的星河闪闪发光。
“原来是这样,很好听的名字。”
Ivy进店将花安放在桌上,打量一番整个店面,如同外观所显示的那样,这里的内部也没大多少,干净整洁的柜台和一两把桌椅略显拥挤地挨在一起,旁边是还没来得及摆放的小型展示架,这些就是全部装潢。
“这间是...花店么?”
桌椅上堆积着大大小小的花盆,Ivy吸吸鼻子,新鲜泥土的芬芳扑入鼻腔。
“是哦,我一直都想开个花店,之前终于攒够钱租下了这里...嘿嘿,有点奇怪对吧,一个人打理花草什么的,而且因为自己的喜好还只进了蓝色种类的,听上去就很不靠谱。”
女孩摆弄着勿忘我袖珍的花冠,自嘲般笑笑。
“不,为了纯粹的理想而努力,我觉得挺好的。”
Ivy认真夸赞女孩的意志和行动力。对比下没有目标整天浑浑噩噩的自己在女孩身边有些自惭形秽。
“...谢谢。有机会的话来坐坐吧,这里还会提供花茶和甜点,可以让客人悠闲享受下午茶的时光。”
女孩温和敛眸,得到夸赞后笑容也不露欣喜,只得体动人。
“听上去很棒,我会来的。”
Ivy也笑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很晚了...你还打算打扫么?”
“嗯...一时半会儿也整理不完,只有明天再来了。对了,这个送给你,就当是今晚的谢礼。”
女孩从堆置的花丛中抽出一束用镭射纸包装的勿忘我,递给Ivy。
“谢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手里的蓝色轻晃悦动,一同鼓舞的还有手握蓝色的少女心跳。
“那你先回家吧,我锁上门后也...咦...”
女孩疑惑地左右翻找隐于裙褶中的口袋,又不安地四下搜查地面。
“怎么了?”
“...家里的钥匙不见了,是掉在刚才那个地方了吗,伤脑筋...”
“诶...那真是糟糕,我陪你回去找找看吧。”
“啊不用的!今天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我还是...”
“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女孩不说话,垂头丧气立在原地。Ivy思索半晌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开口道。
“或者今晚你住我家?我家比较近明天你来店里也方便...”
Ivy看着眼前少女逐渐睁大的双眼只想抽自己耳光,虽然她Ivy是真没什么禽兽的心思,但是面对那双水灵通透的双眼总有种自己在哄骗邻家少女羊入虎口的罪恶感。
“...你家,只有你一个人么?”
让Ivy没想到的是女孩并没有断然拒绝,而是不好意思地忸怩起来。这个时候独自去宾馆租房也不安心,估计女孩也是觉得别无选择。
“嗯,就我一个人。”
“...不会打扰你么,你明天还需要上班的吧?”
“不会,我平时起得就早,倒是担心你被我吵醒。”
“那...我就打扰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女孩的手指紧张地纠结在一起,声音越来越低。
“没事没事,不用客气的,一个人住久了偶尔能有客人来也不错,我没觉得不方便,不用放在心上。”
Ivy安慰着少女,快步走到店门口。
“那我们走吧,今天早点洗个热水澡躺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说着Ivy推开店门走了出去,门上还没来得及取下来的告示牌被摇得哐哐作响。
粉发女孩有些晃神地看着银色发丝消失在玻璃门后,回头看了一眼四处狼藉的花堆,转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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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vy现在尴尬地躺在沙发上,身体笔直。她一回家就翻出自己充满中性气质的衣服借给女孩让她先去洗,今晚女孩睡卧室自己睡沙发。Ivy听着浴室里流水四溅的声音,两眼对着天花板瞪得老大,她觉得今晚的自己很不对劲,明明平常怕麻烦得要命今天却主动收留一个无处可去的少女,而且胸口那要命的心跳就没停歇过。说起来才刚认识就邀请别人来家怎么想都觉得是图谋不轨。
我不会被当作怪人吧。
Ivy郁闷地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那束勿忘我,想再闻闻清香冷静一下,结果刚倒提着根凑近,某个冰冷的硬物就从花束中落下砸在她脸上。Ivy捂住被砸痛的鼻梁满脸扭曲地拿起那个东西放眼前一看,是一把钥匙。
它被挂在钥匙圈上,旁边挨着一个塑制的蓝花吊坠,Ivy傻在原地,这把钥匙的主人只有一个可能。
钥匙应该是在女孩混乱的时候掉在花束里面了,还好巧不巧是她送给Ivy的这束。Ivy有些不知所措,要一会儿还给她么,但这样一来会不会显得自己像是事先藏起钥匙就为了把人家哄骗回家的怪人,虽然现在多半已经被看成怪人了,再说不还也不好...
“那个...我洗好了...”
正沉迷和自己的良心作斗争的Ivy都没有注意到浴室的水声停了,那羞怯的声线惊得Ivy想也没想直接将钥匙扔回花束然后从沙发上弹坐而起。
“哦哦好的,那换我去洗了,你快去睡吧,早点休息。”
Ivy克制住做贼心虚般飘忽不定的眼神,忙不迭怂恿人尽早离开此地。
“诶?嗯...好的。”
女孩见人有些焦急的模样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说,只默默蹭去卧室,在带上门之前又停下。
“那,晚安。”
女孩小声说道。
“嗯嗯,晚安。”
看着那扇门在眼前关上,Ivy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又偷偷看眼沙发上的花束,暗自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再还给人。她挠挠蓬乱的脑袋走进浴室,关门利索脱衣。
好像忘了点什么。底衬刚扒拉一半到头上,Ivy停下动作立在原地沉默两秒,又默默穿回衣服开门走出去。
忘了拿换洗衣服。
Ivy无语地去敲卧室门,今天发生太多事她脑子有点不够用,哪知手才敲了一下门直接被应声推开,Ivy呆呆地看着门扉慢慢打开,看着渗透出月光的窗帘,看着月光零碎洒在黑漆漆的房间,看着立在黑漆漆房间中披着月光的女孩,女孩一丝不挂,也呆呆地看着自己。
......
Ivy收回那只敲门的手去捂脸,猛地转过身立定。
“我我我只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看到我放在床上的衣服!对不起””
这下真成怪人了。Ivy面如死灰。
“没,没关系...刚正准备换睡衣,想想还是不习惯关着门睡觉,所以又把门打开了。”
女孩柔声回应,听上去没有丝毫气恼。Ivy听见背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这个,是你的衣服吧,你忘在床头柜上了。”
“好的好的,谢谢。”
Ivy机械转回身,面带微笑双眼紧闭,即使局势无可挽回她也要维持衣冠禽兽...不对,正气浩然的形象。两手抓瞎地向前一伸想等人把衣服放自己手上。但她刚伸出去的手就碰到温热的柔软,Ivy茫然地再一抓那柔软又变得绷紧。
什么时候买过这种料子的衣服,Ivy狐疑睁眼,只见女孩手持衣物遮在她赤裸的胸脯前,而自己的双手,正有力握在那纤细光滑的腰身上。
Ivy张张嘴,她本想道歉磕头谢罪什么的,但女孩水汽氤氲的双眼扰乱了她的心智。那双满载警惕,又似藏着期待的双眼,让她想起来自己忘掉的事情。
“名字...”
她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女孩没有挣脱Ivy唐突的双手,她将衣物抱在怀中沉默半晌,双颊绯红,轻启樱唇。
“Vanes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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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vy睁开眼睛,维持狗啃屎的姿势缓冲几秒等待聚焦能力恢复,地板上的尘埃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在天旋地转间凌乱地跳动,Ivy从地上缓缓坐起。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布局普通的套房的客厅,所有家具都被罩上白单,不普通的地方是,周遭不再是Ivy原本理解的世界。
视野边缘的红点像是终于成功突破她眼眶的阻碍入侵现实,万物都被染上一层违和的猩色滤镜,目所能及之处只有红,耳边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绝,像是纸张被蹂躏抓揉的声音,和着一屋子人的窃窃私语。
世界濒临崩溃。
“...我昏过去了多久。”
Ivy对着面前被白单罩住的茶几上正好整以暇舔爪顺毛的黑猫问道,后者听闻声音摆过小巧的脑袋对着她,胡须机敏地轻颤,浑圆的赤瞳和周围的猩色几乎融为一体。
“几分钟吧,这都能昏睡真是服了你,我还没使多大大力。”
黑猫依旧没有张嘴,声音直接出现在Ivy脑海中,它跳下茶几,踏到Ivy身边。
“你你要抓紧时间,程式会用一切手段阻止你离开这里,在在你睡大觉的时候我暂时使些手段屏蔽了头几波进攻讯号,但也坚持不了了多久。”
Ivy没有说话,她还是呆坐在原地仰头看向通红的天花板,看上去丝毫不急。
“你在搞什么,想逃命就就赶紧动起来。”
黑猫厌烦人的木讷,直接上前咬住人的袖口连拖带拽。但任凭那瘦弱的身躯徒劳拉扯,Ivy还是一动不动。
“我刚才,做了个梦。”
Ivy自顾自地低语,转动手腕去抚摸手边的小小黑脑袋。
“梦到了我和Vanessa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Ivy想起来了,如梦里的女孩一样,Vanessa的粉色发丝一直散发着刚洗好的花香般的清新味道。
从第一次相遇之后Ivy每天都想方设法翘班去花店找Vanessa,Vanessa每每见她推开玻璃门,都会迎上去轻声细语地劝Ivy好好工作,却又笑容满面地为她沏上花茶。在店里客人不多的时候,两人可以徜徉于如梦似幻的花海一整天,从工作聊到爱好,从过去聊到未来,然后从某天开始,两人描绘的未来中有了彼此的身影。
Vanessa喜欢蓝花,也喜欢精致的小饰品,但是忙于打理花店的她很久没去过市中心的大型商场,享受挑选可爱吊坠的乐趣。Ivy觉得适当放松才能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Vanessa应该学会犒劳自己,这也是为了花草和客人,她还主动提出陪Vanessa一起逛街。不知道是被Ivy那句花草的理由说动还是因为最后的邀请,一向会对翘班的Ivy唠叨几句的Vanessa,竟然同意歇业整天去逛街。
第二天Ivy容光焕发地飘到Ilka办公室准备请假,她还心情大好的她想了一个自认为极具幽默感的理由,但坐在桌后的Ilka只瞟了Ivy满面春风的傻乐相一眼,没等她张嘴就在她的请假条上签同意然后大手一挥把她赶了出去。Ivy手拿假条立在门外摸不着头脑,她感觉今天的组长有点奇怪,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但她没有闲情多想,两手插兜直接大跨步出了公司,任同事们在她身后留下白眼。
Ivy很快就找到了Ilka心不在焉的原因。当天晚点的时候Ivy正在一家饰品店为Vanessa挑选耳坠,她刚想伸手拿下展示架上最中间的一对耳环,就被旁边某人的手挡住,显然对方和她想要的一样。Ivy和对方很默契地礼让,又同时抬眼对视,一红一青的眸子互相眨巴着干瞪眼。
Lina过来解围不久Vanessa也找到Ivy,四个人相互介绍认识,Ilka在Lina的推搡下一边友善微笑一边扔给Ivy意味深长的眼神,Ivy则毫不示弱地瞪回去。那天剩下的时候Vanessa和Lina手挽着手把卖场中大大小小的首饰店逛了个遍,Ivy就坐在每家店门口的长凳上看着仿佛相见恨晚情同手足的两人的背影,和Ilka相顾无言。
之后的日子里四个人越来越熟,Ivy和Vanessa的感情也在逐渐升温,Ivy每天都去Vanessa家里,帮她打理花草,Vanessa偶尔会去Ivy家看书,晚点两人一起料理,用餐,洗漱,然后依偎在床上,时间在窃窃私语间流逝,立在床边的物件从暖炉换成风扇,盖着的被褥从纯棉换到薄毯,不变的是两人每晚的相拥而眠。
Ivy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成为永恒,直到发生意外的那个晚上。
Ivy和Vanessa已经认识半年后的某天,到了Vanessa的生日,正好Lina也被允许出院走动,四个人老样子选择常去的饭店,席间大家谈着往事,感叹这弹指一挥间的匆匆时光,然后纷纷送出生日礼物。Lina的礼物是四人认识的第一天让Ivy和Ilka相互瞪眼的耳坠,Ilka送了一口袋的种子,说是会开出漂亮的蓝花,轮到Ivy的时候她只说秘密,之后会单独送给Vanessa。作为寿星的Vanessa腼腆笑着,接受这些诚挚的祝福,桌下的手寻找身旁的Ivy,和她的手交握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
聚餐结束后Ilka送Lina回去,Ivy说她今天有工作的事需要处理于是和Vanessa分别。但实际Ivy一直待在Vanessa的小区外面,她给Vanessa发了一封邮件,里面是某个程序的压缩包,附带有安装运行说明,她看到Vanessa接收了邮件,之后就一边和保安闲谈一边等候。
那个程序实际上是Ivy自己做的rpg游戏,而剧情则是Vanessa最喜欢的几本书的融合,为了能让Vanessa玩到的时候能有新鲜感,一个月前Ivy在动手做游戏的时候就将那几本书藏在了墙柜中,顺便推荐Vanessa看别的种类。Vanessa不解Ivy为什么不让她看最喜欢的书,她也不愿将就搜电子书看,还稍微怄气了一阵。
时间过去近一个小时,Ivy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她估摸着这个时间Vanessa应该已经通关,和保安道别后上了楼。
那个游戏看似是单机,实际在二周目的开始界面输入指令码后可以解锁第二人物,开启本地联机版本的流程,剧情有所不同,尤其是最后的结局,在单人模式下是BE,双人模式下则是HE,Ivy想传达出两个人在一起就能克服一切的心意。
想象着Vanessa惊喜的可爱模样,Ivy欢欣鼓舞地敲响Vanessa家的门,空洞洞的敲门声回荡在走廊,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无人应答,Ivy拨通Vanessa的手机,也无人接听。也许是今天玩得太累先睡觉了,Ivy这样想着,随后寻思Vanessa该不会是直接趴在电脑前昏睡过去,用Vanessa家里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屋内漆黑一片,Ivy摸索着开灯,熟悉的客厅被照亮,茶几和电视柜上整齐摆放着花盆,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原本开满花朵的枝头如今光秃秃一片,像被人强行捋了下来。Ivy走入卧室,那里也空无一人,桌上的电脑是熄屏状态,被子没有被摊开的痕迹,床头柜花瓶里的花也没能幸免于难,花冠被摘得一干二净。Ivy开始失控地叫着Vanessa的名字,从厨房到阳台,无人回应,最后Ivy将目光投向紧闭的厕所门。
Ivy转开门扉向里探头,浴室一如既往的整洁,水珠从未关严实的水龙头中滴落,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地上散落了一些花,盛满水的浴缸上也铺满鲜花,是Vanessa家里种得最多的勿忘我。Ivy听着自己踩着浴室积水的声音,一点点靠近浴缸,她跪在旁边,伸手拂开水面上的花丛向水中看去,清楚地看到有什么影子匿于水下。她的心沉重跳动,双手伸入已经凉透的水中,在摸到某具躯体时,Ivy感觉自己的心彻底死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将苍白的Vanessa捞出水面,为Vanessa做了多久于事无补的心肺复苏,最后她放弃了,抱着仿佛睡着般的人一整晚,声带吼得嘶哑,眼泪也流干。在永不停息的滴水声中,Ivy想到这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就不该想送这种莫名其妙的礼物,因为自己没有陪着她才会出这种事。Ivy打开手机,拨通Ilka的号码,电话那头的人显而易见的烦闷不爽,Ivy听着咕哝的怨言灌入耳中,看着怀中少女紧闭的双眸轻轻开口。
“我是不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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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毛绒的曲线从Ivy掌心脱离,Ivy从满目猩红房间中起身,跟着黑猫走向紧闭着门的浴室。
“所以,这里是什么程序的世界么,像电子游戏?”
Ivy已经接受了现实,毕竟她无法解释身边的家具墙面怎么会一点点地被剥离上浮,像泡烂的纸巾。
“准确来说是是名为电子毒品的程式,可比游戏要复杂得多。”
黑猫轻巧起跳拨住门把手,凭着身体重量打开了门,Ivy探头看向里面,红色的滤镜被摘下,字符和光斑也不见踪影,浴室内被遗弃的日用品零零散散地堆在盥洗台上,水池和浴缸干涸已久,原本光滑的瓷壁已经蒙上灰尘。在哀嚎的猩色世界中,这间被遗忘在时间中的浴室干净得如同世外桃源。Ivy进入浴室,门在她身后关上,将崩溃的幻境隔绝在外。
“电子毒品可以刺激使用者的的脑神经,让使用者感受到到眩光,巨响,冷热交替等身临其境的环境体验。在在那帮眷顾者的的改造下它的能力得到进化,它会占用并并控制使用者的所有感知器官和分析能力,让使用者编织出一个为自己准备的牢笼。”
“程式利用用使用者的能力组建幻象,像是利用宿主细胞的核酸进行增殖的病毒,诱导使用者在脑海里构筑出一个虚拟的世世界。某种程度来说就是由使用者自己想象出一个完美的地方,越是擅于分析的使用者越容易溺在其中,被占用的分析能力在无无意识间不断填补牢笼的逻辑漏洞和不合理之处,让一切看上去无比真实。”
“当当然即使使用者没有这样的能力也也无所谓,只要能令其根据自己的喜好想象出一个美好的幻境也足以,美好到让使用者不不愿意相信这里是虚幻的事实,让他辗转于虚拟的代码间无法自拔。”
Ivy用指腹擦过盥洗台的盛水盆,留下黑白分明的界限,黑猫跃入空无一物的浴缸,跳入Ivy的视野盲区。
“以我的喜好和分析能力…”
她看着指腹上的污垢,在心里询问那个声音。
“就构筑出了一个人死后会转生成猫娘的世界?”
声音沉默了,Ivy不由得想象那个黑猫女满头问号和鄙夷的表情。
“哦,猫女不是是你的设定。你构筑的世界平平无奇,人类科技还处于萌芽的远古时期,你和她她作为人类在这个世界相知相识,和为数不多的朋友度过每天的平静时光,就这样。不过换个个角度,最无趣的设定最不容易产生漏洞,没有我我的话你肯定会抱着这个美梦直到能源耗尽,最后烂在湖底。”
“说起来双面猫女的设定我可是想了很久呢,还还蛮不错的对吧,看你每晚傻乐的样子就知道。嘻嘻。”
“闭嘴...”
Ivy抄起手边的漱口杯差点就朝浴缸扔去,想想这样显得自己很气急败坏又黑着脸放下手。
“...Vanessa自杀,也是你干的?”
她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浴缸内没有猫的踪迹。
“是又怎样,事到如今你还会为一个数据组成的影影子哀伤么。原本是是打算代替她混在你身边找机会暗示你,但是在程式中搞小动作比仅仅隐藏声息困难得多,我需要隔离出一块屏蔽信号的扇区才能办到。综合考量下她的家是绝佳选择,本身就是隔绝外界的隐秘地带而且空间小便于操作,就是等你不在她家留宿花了点时间。接着就用骇入她修改中枢的指令让她自己产生自杀的念头。到她沉入水下为都在掌控中,但是没想到你会上来捣乱,没来得及处理的空壳就这么被你发现。”
“不过万幸的是你居然被冲击到失忆,我又有了接近的机会,而且即使失了忆你你面对她的样子还是轻易上了钩,该说你是痴情还是轻浮。”
黑猫的语调漫不经心,又像在咬牙切齿。
“...为什么要遵守程式的规则还迎合设定,只是想把我拉出程式应该有更简单的方法。”
“真是敏锐,你你开始变回原本的自己了,我以为你在这个蜜罐里待太久脑子都融化了。“
“最初我我也这么认为,当你你在这个世界睡觉的时候也就进入了拟态睡眠的进程。这个时时候你所有的机能都在一个低水平,程式的侵蚀功效也最低,我可以趁这这个时候直接以bug的能力将你踹回现实。”
“...那些梦。”
Ivy想到梦中蓝花海洋随波齐舞的画面诡异动人。
“你所谓的梦才是现实,是原本的你真正的记忆,是我将你硬扯出程式的回路让你重连上核心的意识后看到的东西。但问题在在后面,你并不认为你看到的是真实,想要回去的渴望给了程式可趁之机,于于是它又将你拽了回去。”
“重复几次无用功后我确认了,要让你离开必须要你自己接受这个世界的真相,让程式从内部瓦解。这工作可麻烦呢,我要接近你你,同时要给你提示,埋线索,让你你接受和你现在被灌输的大相径庭的世界观,还不能惊动你和程式,每一步都都要循序渐进。”
毛绒绒的尾巴从浴缸背后探出,灵活地拧开水龙头,黄褐的锈水被冲刷出管道,浴缸中的灰尘被冲得四散。
“…你管这个叫循序渐进?”
Ivy无语,这人把自己踹到房间的动作那叫一个直截了当,根本看不出她的循序渐进之意从何而来。
“我我没时间了,过多干涉程式构架的的行为已经被侦测,遭到清除是早晚的事,既然你已经被即将解封的记忆冲击过过几次,那干脆赌一把。”
“那你一直维持原本Vanessa的样子尝试说服我不就行了,这比你用本来的面目警告我更简便不是么,我也不会这么排斥。”
“这个么,因为看看你在我和她之间举棋不定的样子很有趣。”
“我没有。”
那个夜晚意乱情迷的水乳交融让Ivy脸红一阵白一阵,但她打死不松口。
“呵,你在床床上的时候可没这么嘴硬。“
水管和浴缸已经被流水冲洗干净,Ivy堵住放水口,通透的水体逐渐填满浴缸。
“所以我自以为的人生都是假的么,还有这里的一切。”
不绝于耳的流水声回荡,Ivy像在问黑猫,又像是自言自语。
和Vanessa的所有回忆如今抓住了Ivy的项背,连同所有的幸福,悲伤,心意,悔恨都历历在目,而现在它们都被打上程式的赝品烙印,消散在冰冷的字符丛林。
“我我的任务是把你带出这里,仅此而已。你你要烦恼什么是你自己的事。
[Vanessa]冷漠回应人的茫然无措,黑猫从阴影中窜出跳上浴缸边缘,灵气的赤眸中映下Ivy自嘲的苦笑。
“说的也是。”
Ivy耸耸肩,在黑猫的注视下脱去上衣外裤,赤足踏入温热的清水。
“在梦里死去的话,现实中的自己就能醒过来对吧。”
两边红色的虹膜争锋相对,黑猫眼里的Ivy不再有一丝踌躇不安,这个赤身坐入浴缸的女孩身上现在只有孤注一掷的狠劲。
“嗯。”
“那如果我之前意外身亡会怎样?”
“不不会发生这种事。这个世界是围你运转,你不会遭受任何不幸,除非你将自己设定成一个倒霉鬼。而且如果真有意外发生那也也是你在潜意识中安排好的剧本,你会复活或是在下一个世界重生,没有认识到框架的存在就无法逃离框架。”
可以理解。Ivy思索还有哪些需要搞懂的问题,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时间所剩无几。
“为什么关键字是Ilka?”
“将病毒植入你你核心的是Ilka,要你小心的实际上是现实中的她而不是这边的她她。不过即使你误会也无所谓,只要让你有怀疑Ilka的想法产生就能激活休眠的归档程序,寻找藏在记忆扇区深处的的真相。”
凄厉的崩坏声在门边响起,斑驳陆离的碎片和红点从门缝逐渐渗入,向着浴缸的方向扩散。
“最后一个问题。”
Ivy将身体浸入温水,只留一个脑袋露出水面。
“正确的蓝花,到底是什么?”
黑猫迈着无声的步子绕到Ivy身后,乌黑的脑袋蹭到Ivy耳边像是要托付什么秘密,一瞬间Ivy仿佛听见那个恶魔[Vanessa]蛊惑的低语。
“这个答案要你自己回去之后寻找。她在在机体停运前承受了来自协定无法想象的折磨,声带受损,只能用身旁的花传达自己的心意。她用力握住那朵花,但是没来得及交出去,你就已经被跟在身后的Ilka植入了病毒,失去意识。”
“…不是勿忘我么。”
“不不是。那朵花不是要送给你的,她是想托你转交给Ilka。”
“给Ilka?”
浴室的门被疯狂敲打,某种庞大的力量就快突破屏障。
“到时间了。”
Ivy深呼吸,试图平复紧张的情绪,她看到黑猫跳上瓷砖面对快被摧毁的门扉,像是要争取最后的时间。
“你不一起来?”
“跟你不不一样,我这份意识已经离开承载自己的的躯壳,没有物质躯体依附的我在你苏醒的那刻就会灰飞烟灭,和和这个世界一起。”
Ivy一言不发,过了几秒后缓缓开口。
“对不起。”
恶魔只对这道歉嗤之以鼻。
“少来这套,听着真是是反胃。”
“…再见。谢谢你。”
Ivy沉入水面,剧烈的水泡破裂声从大到小,最后消失不见。黑猫回头望向缸中没剩丝毫涟漪的水面,面无表情。
门轰然洞开,裂痕和字符串的光斑尖啸着争先恐后涌入浴室,黑猫的身躯被毁灭的浪潮瞬间吞噬,代码所经之处只剩虚无。
“别了了,I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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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体自检。
侦测到木马残留,开始排除。
清除完成。
主程序激活,输入指令码:
2501004.
重启完成。
......
Ivy猛地从湖中坐起,大口喘息。
身边水波粼粼,花屑飘荡,正是梦醒时分。
Ivy仰头看向无垠的蓝天,水珠顺着机体连接的缝隙淌下,而后垂首,双手在水下摸索着,将某个沉重的身躯抱出水面。Ivy怀抱半身浸于水下的粉发少女,静候记忆档案加载,她轻抚少女恬静的睡颜,为她梳理湿透的软发。身后零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Ivy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地覆上Vanessa捏紧的拳头。
“已经过去了多久。”
转动有些生涩的关节,Ivy平静开口。
“一年。”
脚步停止,为首的人冷漠回应。
“这样。”
Ivy放下Vanessa,看着湖水一点点漫过她的胸口和发丝,最后吞没了她苍白的容颜,只剩圈圈水纹。Ivy缓缓起身。
“别动!”
黑长发的建造者厉声警告,拉动枪栓 ,空洞的枪口对准转过身的Ivy,其余机体也跟着动作,他们聚精会神地堤防这个不知怎么从病毒程式中逃出来的怪物,忌惮她的能力。
“等一下,Violette。”
Violette被她身旁的短发机体制止。Ivy平静地看着严阵以待的建造者们,右手举于半空像是投降,她捕捉到对面略显松弛的气氛,抬起的手旋即挥下,在虚空中舞动指节输入指令,刺耳的电音在持枪的建造者耳中炸开,他们痛苦地捂住脑袋试图缓解不适的脑胀,之中有急红眼的强行无视电音骚扰重整架势端枪怒视Ivy。
“混蛋...!”
但为首的机体一抬手,周围立刻收敛了剑拔弩张的意图,那双青色冰冷的眸子在一年间没有丝毫改变。Ivy随即解除了骇入进程,被解放的建造者混乱一阵,又赶忙起身重新用枪对着Ivy。
“为什么要回来。”
Ilka对上Ivy的视线,想看清其中让她捉摸不透的东西。
“永远沉睡在梦中不好么,你已经失去一切,什么也无法挽救。”
植入Ivy体内的病毒是由Ilka亲手构筑。计划执行那天她先派人拖住Ivy不让她碍事,篡改协定后沉睡者和半觉醒者们失去控制,屠杀冷冻舱内的人类继而相互残杀。混乱中Ilka瞥见了痛苦挣扎的Vanessa,拖着她逃离血腥的厮杀来到湖边。
枪火纷飞的战场已经扩散到昔日静谧的花园,硝烟弥漫,所经之处满寸草不生,只有被吹飞到湖面上的花逃过一劫。程序出错令Vanessa无法站稳也无法发声,Ilka架着她,两人踩着同胞的零件和尸骸走到湖岸。
“我知道你恨我。”
Vanessa挣扎着看向Ilka,徒劳地张嘴说出一串刺耳的电流音,达到极限的核心就快停转,Vanessa心急如焚,她的思想无法传达给甚至不看自己一眼的Ilka。
“永别了,五号机。”
Ilka抬手将Vanessa推向湖中,水位不过及腿深,但再无力气支撑起身体的Vanessa只能悲哀地摆动四肢,机械身躯于花海中沉浮,她的余光捕获到手边的某个蓝花,欣喜地抓在手中,向岸边的Ilka挥舞,但Ilka撇开头不去看她,转身准备离开。
“Ilka!!!”
沉重的身躯撞向Ilka,Ilka被这猝不及防的袭击放倒在地,Ivy狠狠拽住Ilka的领口,眼里快要喷出烈火。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Ilka对上怒火中烧的双眼,毫不退让。
“为什么,因为我要给跟随我的眷顾者交代,我身上背负着同胞的期待还有性命,而不是像你一样只会天真地做着要拯救所有人的白日梦。”
“你...”
水浪翻滚的声音转移了Ivy的视线,她丢下Ilka狂奔向湖心,一边呼唤着名字一边四处寻找踪迹。Ilka从地上起身,慢条斯理地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冷眼旁观,向着湖中那个绝望的背影走去。
Ivy凭借着Vanessa微弱的核心信号一路侦测,终于摸索到熟悉的僵硬冰凉的躯壳,她跪坐着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怀抱Vanessa出水,从水幕中浮现的双眼逐渐黯淡,Ivy如鲠在喉,核心损毁就没有修补的可能,即使是重置也没办法,她紧紧抱着一动不动的Vanessa,希望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可以稍微温暖下就要离开的女孩。
“......”
Vanessa受损的视觉系统所呈现的世界布满猩红,她已无力干涉这个红色世界,只能睁着失神的双眼看到出现在Ivy身后的Ilka,看着Ilka举起手,将什么东西狠狠打入Ivy体内。
“呜...!你做了什么!”
“放心,我说过不会让同是眷顾者的你死,但是你要碍事的话会很麻烦,所以需要你睡上一觉。”
视野在崩溃,耳边在轰鸣,Ivy无论怎样瞪大眼睛也阻止不了黑暗侵入视觉,她的脑袋越来越重,怀中的女孩越来越沉,最后抱着Vanessa栽入湖中。Vanessa眼见湖面和Ilka逐渐远去,她凭借最后的意识指挥食指点上Ivy的手腕,封包传送完毕,Vanessa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Ilka立于重归平静的湖中良久,她看向水天相接的远处,不知名的机体残肢浸于湖水,周围有蓝花轻晃。
打入Ivy体内的电子毒品可以被远端侦测讯号,从那天起Ilka每天都会亲自监测病毒的数据,定时来湖边查看Ivy的状态确保她没有苏醒,这么久以来没有任何异常,所以病毒框架的瞬间解体着实让Ilka始料未及,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前往花园。
“是很美的梦不是么,为什么不一直做下去。”
Ilka看着Ivy,冷若冰霜。
在程式瓦解前一刻Ilka调取了尚存的所有参数试图找出问题所在,就在她专心搜寻被攻击的靶点时某张图像数据弹出,是Ivy梦中世界的画面。Ilka从未偷窥过Ivy的世界,因为没有任何兴趣,她只要确认Ivy还被困在牢笼就行。但那个构筑了一年之久的世界就要消失了,Ilka犹豫半晌,点开了那张图。
图中是一部被举在半空中的手机,屏幕内的四个人表情各异,中间的Vanessa头戴生日帽笑颜如花,边上举手机的Ivy和Vanessa脑袋凑在一起,嘴角浅浅上扬,另一边是开朗笑着的Lina拽着Ilka的手腕让她往镜头内靠近,后者无奈又顺从地和大家挤作一团。
Ilka看着那个画面沉默数秒,删除了它。
她怎么也想不到,Ivy理想中的世界,会有她和Lina的一席之地。
“我受人所托,要传话给你。”
Ivy双手插兜,似是好整以暇地和老友闲谈。
“给我?”
“Vanessa想对你说的话。那个时候她没能亲口告诉你。”
“...不用转达我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夺走了她的一切,还有那些沉睡者和半觉醒者的一切,会被她控诉也是当然。”
“你这么认为么。”
Ivy上前一步,她的举动立刻招来警告。
“喂!你想干什么!”
气氛再次绷紧,两边一触即发。
“她想给你的东西,是这个。”
Ivy作势抬手,方才被折磨的其中一个建造者冷汗直冒,下意识扣动扳机,子弹撕裂空气呼啸着从Ilka身旁飞过,打入对面正欲抽出手的Ivy的胸口发出碎裂的声响。剩余机体也被带动情绪,霎时枪声四起,Ilka抓住身旁一机体的手腕怒吼出声。
“都住手!Jill,让大家留在这里不准动。”
“Ilka...?!”
枪声停止,Ilka奔向那个如同碎纸般摇摇欲坠的身影,在她倒下前抓住她的手腕使其缓缓躺下。
“哈...看来我们真的...无法理解彼此。”
Ivy眼神涣散,她看Ilka像隔了一层雾,无论怎么用力都看不清。
“Vanessa...她从不恨你。仇恨的轮回只要一开头就无法停下,所以Vanessa不会恨你。曾经的我也没能理解她的话,但是...在病毒程式世界里生活了一年之后,我终于...有点懂了。”
她的声息逐渐带上电流的杂音,Ilka撩开Ivy破损的外套,那斑驳的机身上被留下大大小小的弹孔。
“我们...又怎么知道...自己和人类...真的有所...不同呢...”
Ivy眼里的光消失殆尽,脖子支撑头颅的力量消失,歪在一旁。
“......”
Ilka双眼隐于发帘的阴影中,无言抱着已然停止所有机能的冰冷躯壳。Ivy原本紧握在胸口的手滑落,砸在湖中,Ilka想起来Ivy本想交给自己什么东西,她打开那只攥紧的拳头,掌心躺着一枚卷曲的蓝色花瓣,花心白色,布有蓝色脉络。Ilka收载的植物学资料不足以让她分辨出花瓣来源,她将花瓣纳入手心,松开怀抱,看着Ivy一点点沉没,和那个粉发少女躺在一起。
“Ilka!你没事吧。”
跟随而来的Jill顶着被责备的风险跑来关心他们的领袖,Ilka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事,都解决了。”
Ilka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她们两个...”
“暂时放在那儿,我有事要拜托你。”
Ilka将花瓣递给一旁的Jill。
踩水和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湖面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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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蜷缩于水中,眼不能睁耳无可闻,甜腥的窒息感扼住她的鼻喉,濒死的痛楚抓挠她的四肢百骸。
到此为止了吧。
她接受了这个结局。就在她期待能给个痛快的时候,她感觉被两只手抓住了肩膀,在她反应过来前就被迅速拉起,急速冲破水面。
“你在搞什么?!!”
Ivy还没从疑似走马灯的光景中回过神,就见Ilka怒得想吃人的脸在眼前张牙舞爪。Ivy让恼怒的责备左耳进右耳出,一边愣愣地来回打量四周,熟悉的瓷砖和浴缸,她逐渐回想起发生的一切。她在黑猫的指引下来到Vanessa的家,被一脚踹晕过去,醒来后世界大变,自己溺在Vanessa死去的浴缸中想找到真相...她看向打开的浴室门外,没有诡异的猩红光点和裂缝。
“喂,我在跟你说话。”
Ilka不知道这厮满脸无辜地看个什么劲,气得想揍人一顿。她将Ivy送回去后才回家匆忙洗漱一阵就上床躺着,但她辗转难眠,思来想去还是给Ivy打了电话,但无人接听,预感不妙的Ilka又穿好衣开到Ivy小区,被门卫告知Ivy出去后她心里一沉,又马不停蹄地赶到Vanessa公寓。
“啊?哦...嗯。不好意思。”
Ivy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
“......”
Ilka似乎消了气,她扶着Ivy坐在浴缸旁边,顺手将堆在旁边的衣服甩给她。
“没事吧。”
Ilka坐在Ivy旁边沉默一阵,看着天花板的壁灯开口问道。
“嗯,没事。”
Ivy胡乱裹着衣服,头放在膝盖上缩成一团。
“我好像,都想起来了。”
“是么。”
Ilka平淡回话,换回没有起伏的声线。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像在思量找什么话题。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走马灯之类的东西。”
终于Ivy绞尽脑汁憋出了句话。
“走马灯?”
“嗯,你穿着奇怪的制服,我也穿着奇怪的制服,我们站在一片湖里,好像在争论什么。”
“…有人说走马灯不仅会重现生前的经历,还会让人看到心底最渴望的幻想,也许你的是后者。”
“那我的幻想…有点另类。”
Ivy挠挠头,将感想脱口而出。
“或者说不定…我现在正在走马灯里,刚看到的画面才是现实。”
“……有够唬烂的笑话。”
“喵。”
Ivy和Ilka同时回头,只见一只雪白的猫抓在浴缸边缘,悠闲舔爪。
“...这就是你养的猫?”
“嗯。”
Ivy把白猫抱腿上,熟练地替它顺毛。
“它叫什么名字。”
“Vanessa。”
“...Vanessa?”
Ilka满脸的难以置信。
“啊,这是有原因的,其实...”
两人坐在已逝故人的浴室内,肩并肩地见证月光的魔力,粉发少女面对目瞪口呆的Ilka显形。
“我也不知道这样还算不算初次见面不过…Vanessa,这位是Ilka。”
未拧紧的水龙头,水珠在出口边缘逐渐凝聚,而后滴落在还没放水的浴缸中,溅出层次的涟漪。
涟漪之下幻境破灭,真实显露。银发少女被湖水埋葬,沉于湖底的人造物们凭所剩无几的能源做着遥不可及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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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来这里了啊Ilka。”
身着工服的建造者立在留有一头华丽的银色长发的人身旁,两人周围是灰白的十字架,一行行整齐地排列在草地上,队伍一直延伸到湖岸边。
“嗯。那件事问的怎么样了。”
Ilka伸手拂去眼前十字顶部的灰尘,将一束蓝花放在跟前。
“已经知道结果了,园艺的机体们对这周围的花卉很熟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花瓣是出自一种名为喜林草的花,学名Nemophila menziesii,别称还有粉蝶花,琉璃唐草。开花期5-6月,喜阳耐寒,外观方面...”
“有什么特点么。”
Ilka打断对方像是准备滔滔不绝的讲解。
“特点...?指什么方面的特点。”
“背后有什么含义,之类的。”
“啊,是说花语么,稍等我看看...有了,喜林草常用的话语是感恩,不过更深远的含义是人们对自己的期望,也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宽恕他人,有着宽容和救赎的心意在里面。”
“这样啊。”
Ilka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动。
“不过Ilka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个?这和我们将要重建的新世界有什么联系么。”
“只是碰巧看到了这个花瓣,一时好奇。”
她又将旁边的两个十字简单打扫一下,在各自前面放上一束蓝花。
“...原来如此。说起来这种花也很漂亮诶,叫什么呢,看上去比喜林草要小...”
Jill好奇地指向Ilka放在地上的花束,点点蓝像星尘。
“勿忘我。之前经过花店的时候看见的,挺好看就买了。”
“勿忘我啊,很有寓意的名字。“
“差点忘了报告,现在基本上已经将各个Shelter的建造者们安顿好了,照你说的让他们在就近的Node落脚按各自的喜好挑选住所,任务也下发完成,接下来就是按计划将各地的重建工作收尾。”
“我明白了,通知各Shelter的负责机体明天上午开商讨会议,确定之后的打算。”
“是。终于要实现了呢...解放所有Shelter和眷顾者,真不敢相信我们可以走到这一步,这都多亏了你Ilka。”
“能有今天是多亏了你们。只有我一个是做不到的,你们每个人的力量都不可或缺。”
Ilka平淡回应,依旧是听不出悲喜的语气。
“报告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回见。”
“回见。”
Ilka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远去,伸手搭在十字的顶部,她回顾着那些重要的记忆,为了不让自己忘记。
她想到Lina,那张在难以置信中破碎的面孔化作她脚边的阴影,跟在她身后阴魂不散。
还有将Vanessa推下湖的那个时候,Vanessa拼命挥舞手中的花想要传达给自己什么话,自己却偏过头逃避。
以及窥探到Ivy内心世界所编织的那张图,四个人其乐融融地凑在一起自拍的样子。
如果能找到拯救所有人的办法,那样的场景是不是就能实现呢。
Ilka没有找到答案,她早已无法回头,为了保证跟随自己的眷顾者同胞的安全,她不能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她转身离开墓地,风掀起银色长发,扫过身后十字的碑面,三个人名字靠在一起,就像那张自拍一样。
Nemophila menziesii
花语是,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