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约定的碰头时间还有三小时，阳光却已透过窗帘叫醒了昨夜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王雨嘉。她睁开眼时，光并不怎么刺目，于是只得承认自己确实是有些兴奋，容易被叫醒。兴奋的原因则是这几天学校放了次短假，一柳队的成员在队长一柳梨璃的号召下约好今天一同出门郊游。

——对于王雨嘉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们有这样的约定。

毕竟“众所周知”的，北欧人一般是不怎么做这种事情的。不过，她到了这儿，很多事情也就入乡随俗般地不一样了。

越过挑战之后，一切就都简单起来。克服困难、交到朋友、逐渐变得自信……有时候到深夜，想着在冰岛那边的家人，想到唯有自己被要求来到这里学习，她竟不知不觉也有些懂得父母的苦心。

但总是不由自主叹息起来。

与此同时，自床的另一边传来她熟悉无比的声音：“雨嘉同学，我吵醒你了吗？”

郭神琳起床后尚有些懒散的声色在房间里响起，王雨嘉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那些愁绪也瞬间被清空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她也不管明明郭神琳坐在那儿一定是看不到自己的，还是摇了摇头，才说：“没有，是天亮了，我就起来了。倒是神琳，你怎么也起这样早？”

“嗯，我想昨夜闹到有些晚了，雨嘉同学会不会赖床，以防万一就起早一些。”

郭神琳似乎懂她一定会有什么动作一样，为了不辜负她而体贴地探过头来，还笑了笑。

但这人自己妆还没动，头发没绑起来，且穿着睡衣，整个人给人一种松松散散的感觉。自宽松衣领间很容易便能看到肌肤上淡淡的红痕，王雨嘉看见这个，已经下意识转过头去非礼勿视了，又瞥见衣架，记起昨天郭神琳预备好今天要穿的衣服是怎样样式，顿时有些脸红。

郭神琳温声细语问道：“怎么了？还想睡一下吗？”

她摇头：“不，不睡了。再睡怕迟，这就起床。”说完这话，便孩子气地掀开被子从被窝里出来坐在床沿，深呼吸一次，“我先去冲个澡。”

“好的，也要洗头发么？”郭神琳目送她走进不久前才换上了不透光推拉门的浴室，掩着嘴轻轻笑了次。

王雨嘉耳根都红透了，本想逞强，但昨夜的确是出了许多汗，直到累得才躺下没多久就睡熟，因此都还没好好清理呢，只得点头：“嗯……又要麻烦你了。”

怎么会，不算麻烦。郭神琳回答着，却也开始催她快去洗漱。时间说着很长，但总是不够用的。尤其对于王雨嘉和郭神琳这样关系的“室友”来说，若是在这其中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也不奇怪。王雨嘉关上门，完全确认郭神琳这会儿一定看不到自己了，才抿着嘴握拳给自己打气——别害羞了！神琳要穿那样的衣服她都不害羞呢！王雨嘉你也振作一点，赶快收拾好自己吧！

王雨嘉进去洗澡了，郭神琳也就不再揶揄，转过身去换上衣服，坐在桌前给自己化妆。只是淡妆而已，尽量显得自然一些，又记起来得遮一遮雨嘉给自己留下的痕迹。

这件衣服很好看，就是太低了，平时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肌肤自然是白得过分，刚刚穿着睡衣时红痕虽不明显，如今再看就很……嗯。她先试了试正在用的粉底，发现不太能遮得住，便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这又何必非要穿那件衣服——但，很配这条绿色的发带不是吗？

临战变卦可不好。

于是挑来挑去换了种粉底，这回看起来自然多了，她弄完胸前、脖子，才开始动脸上的妆。下定决心之后总是快的，几乎没怎么花时间就已经走完各道工序，还遮去了晚睡带来的些许黑眼圈。

剩下就是头发了，散下的发丝她是想用那根发带系上的，发带则与今天说好要给王雨嘉涂的指甲油一个颜色。虽说是一柳队里大家选了这个主题色，但点饰在她郭神琳身上，王雨嘉自然知道她会怎样想。

心有灵犀一般，王雨嘉在此刻唤了她一句：“神琳，你准备好了吗？”

大约是站在那门前的距离。郭神琳琢磨片刻，答道：“嗯，基本完成了。雨嘉同学，你可以出来了。”说得好像是在回避她一样，又加一句，“而且，之后可以麻烦你为我扎一下头发么？”

王雨嘉披着浴巾乖巧走出来，发丝还湿着，看郭神琳披散着头发，桌上还放着那根发带，就懂郭神琳到底什么意思了。她点头：“好呀，不过我要先把头发吹干。”

郭神琳便走向她，顺手从一旁的篮子里拿过热风机，让王雨嘉坐在椅子上，先为她弄干头发。指尖轻抚还有些潮湿的头皮时，她就想起来每次做到差不多了，雨嘉总是会出很多汗，湿热的发丛几乎是她们情事的另一种表征。它们在她手中由干爽柔和浸透汗水变得另样温顺，如今也要由她来逆转这个过程。

一般等吹到差不多就停下，再用干燥的毛巾吸去发丝上残余的水汽，这就行了。郭神琳做完这些，又总会忍不住亲吻王雨嘉与自己不同的，纯粹青黑的发丝。

虽说都是中国人，可混血儿、有着翡翠般眼眸的王雨嘉从外表上看，比虽然“根正苗红”而虹膜异色的郭神琳还要“正常”得多。色素问题给予郭神琳白如羊脂的皮肤，也让她的头发颜色都变得更浅些，更多的呈现出一种棕色来。总归，她自己是更加爱王雨嘉那一头黛青丝的。

“神琳？”王雨嘉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有些害羞，下意识又叫她的名字。

“啊，没什么，已经弄好了哦，雨嘉同学。”她放下手中与自己的有着相同香气的发丝，笑道，“因为雨嘉同学的发丝过于美丽，我有些走神了。”

王雨嘉抗议般低下头，气了一会儿，记起来时间可不等人，于是起来，准备去换衣服了。郭神琳看她这样，也就坐在一旁，挑出绿与橙两种颜色的指甲油来，等王雨嘉换好衣服化了妆，再给自己扎头发。

百合丘的学生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北欧那边的孩子们也是一样，王雨嘉甚至也不比她慢多少，郭神琳贴心地给她递平时用的那些瓶瓶罐罐。

很快，到王雨嘉也弄完的时候，在阳光与室内灯的照明之下，这位北欧来的美人小姐简直犹如美玉那般光彩夺目。好歹王雨嘉今天选了件与郭神琳平时差不多等级的捂着掩着的衣服，倒是免去遮瑕的工夫，大大方方坐在那儿给自己编着小辫子，又还是给自己扎了个侧马尾，相较今日限定“不够庄重”的郭神琳更显出几分年上的稳重来。

“神琳，神琳？”王雨嘉摇摇看得有些呆掉的郭神琳，提醒她，“换我来给你扎头发了。”

郭神琳难得羞赧地坐下，忽而打趣般道：“不才请多多指教？”再看王雨嘉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乃至尤有干劲力求不负所托，便也安下心来，任由王雨嘉摆弄自己的长发。

昨夜她们就说好了，今天要给郭神琳也梳个侧马尾，她这样的打扮，自然更加适合再扎高一些，显得活泼可爱些的。王雨嘉一束一束为她理清所有发丝，一点点握着她长长的头发，将它们都用那根发带束起。

这就扎好头发了。

郭神琳开心地捏捏自己披散下来的发丝，道了谢，又更加开心地从首饰盒里翻出了都没告诉过王雨嘉自己今天要戴的耳坠来。

王雨嘉看着郭神琳从盒子里摸出来一条琥珀耳坠，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她欲言又止。而郭神琳在她眼神示意之下一摸自己耳朵发现，啊，对，是许久之前打的耳洞了，现在已经长好也很正常。

“不过，就是现在重新打个耳洞，也不是什么难事呢。”她说着，那双神异的眼眸看向王雨嘉——虽然自己也能操作，但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虽说时间是夏季，可能会感染也说不定？不过百合丘的医疗技术很不错，抹上药的话，十有八九过个几分钟就可以不管了吧。

王雨嘉原本还在考虑着这些问题，待到目光与郭神琳的相触及，顿时便被她那眼中的光彩所慑，乃至有些“侵犯”般的兴奋感。她们做的时候本就并非是单一人作为主动方，每每她进到深处，那湿热的奇异感觉简直能熔断她所有理智。但现在可不是那种时候，于是王雨嘉心虚地眨眨眼，点头，问道：“我自己有药，神琳你有工具么？”

“嗯，应该是放在……啊，找到了。”郭神琳从第二个抽屉里翻出来一个小盒子，又从第一个抽屉里拿出了急救箱，打开之后用医用酒精给工具消了毒，又把东西都递给王雨嘉，接着闭上眼，还是笑，“只在右边开一个就好了，雨嘉同学，还请温柔一些。”

从脸色上看倒是看不出来这是期待、信任还是听天由命……王雨嘉接过工具，用酒精给郭神琳的耳垂也消了次毒，想着以自己受伤的经验来说，要是自己真按她说的那样“温柔”一些，郭神琳怕是要多受不少苦。

下定决心，抵住耳垂，速战速决。

就只是啪嗒一下，被提前涂上药物的银制针刺入肌肤之中。王雨嘉迅速在其它位置抹上伤药，郭神琳专心致志运用Magi给自己修复伤口，配合默契得王雨嘉有种自己是不是天生还挺适合干这种事儿的错觉。

她捏着郭神琳的耳垂时总有种暧昧的刺激感，乖孩子也凑过去想要亲吻她，最终克制着问：“……要多久？”

“一分钟左右，很快了。”

郭神琳依旧闭着眼。

此刻，从镜中看去，如同每一个同龄人那样乖巧又可爱，显得更加像是在等待王雨嘉去亲她那样。

王雨嘉忍不住叹息一次，问到罪魁祸首头上去：“神琳，怎么突然想要戴这个？”

“嗯，这个等我戴上再说？”郭神琳忽然睁开眼，笑眯眯地透过镜子看向王雨嘉，“雨嘉同学，谢谢。”

“没什么，只是小事。”王雨嘉抬起头，不好再看她，转而看着自己养着的那些生态缸。里面一株扇叶文心兰已经开了花，明郎的黄色花朵让人心情爽朗了些，翠绿的蕨类、苔癣也都长势喜人，实在值得开心。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被郭神琳握住了手。

先是说“已经好了哦，雨嘉同学”，然后拉开她的手，取下那些工具放在一边，放完了这人却不放她的手。又闭着眼，有些脸红。王雨嘉甚至觉得手上传来一阵脉搏感，只听郭神琳说：“雨嘉，你听说过吗？”

什么听说？她下意识问回去。

郭神琳便放松一些，说：“让并非匠人的谁来为自己打上耳洞这件事，在某些地区的意义，是向那个人献出自己少女的纯洁。”

是这样……？！

这下，王雨嘉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便红透了脸，瞪大了眼惊讶得合不拢嘴：“什，神、神神神琳……！”

郭神琳捂着嘴，捏捏她的手，笑：“哎呀，难道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就、算、是！也不能这样直接就说吧？……害羞得恨不得钻进被窝里，却因为被人抓着手不放而没法走动的王雨嘉，就像每次快要抵达顶峰之前那样，只能侧过头去不让郭神琳看见自己的模样。

郭神琳这才放开她的手，给自己戴上那个耳坠。

又问：“雨嘉同学，你不看看我吗？”

王雨嘉吃一堑长一智般地只睁开一只眼，瞥过去，只觉得有些熟悉……这是当然的，眼前人可是郭神琳，怎么会不熟悉？她原本就是百合丘有名的美人了，此刻换了种穿衣风格，更显她年芳十五的少女风华。

但就是，很眼熟。王雨嘉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才发现今天的郭神琳，左边侧马尾，右边垂下穗子的耳坠，还有相对清凉氛围的衣装——这不就是，与王雨嘉相似而不同，乃至一般人都想不到这回事的……

“神琳，也太狡猾了。”王雨嘉甚至也说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下意识就皱起眉头来，抱怨她怎么这样，“大家都会知道的。”

“嗯，这就是我的期望。”郭神琳站起来把陷入纯情慌乱的王雨嘉按着让她坐下，“我们班级都不同却已经是室友了，按照百合丘的约定俗成，雨嘉同学与我两情相悦，互许终生，大家都知道的。”

王雨嘉坐在椅子上，睁眼看郭神琳，只见她从花瓶中抽出一枝秋英，掐去多余茎叶。

啊，原来如此。王雨嘉模糊地想，对，她们约好要带着花儿集合，但在普通话里，“带”也可以是“戴”。

而郭神琳真就取来自己的那朵花，给王雨嘉戴上了，又走到前面去，牵起王雨嘉的手来，亲了亲她的手指。

“粉色的秋英，花语为少女的纯洁，以及，爱情。雨嘉，我深爱着你。”

二零二零年十一月廿九至卅日

完稿于莲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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