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侍卫们已经在中庭的景观园林找了莱因哈特两个小时。
“罗严克拉姆夫人——您在哪儿?”他们大喊。回应他们的只有林间泻落的阴冷天光,不知名的鸟啼,和自己的靴子踩在碎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侍卫长奥托知道莱因哈特就在这附近。他有时候仰起脸,能看到一小片金光从树冠的间隙掠过,但是当他握着长枪跑到近前,那里只剩下风离开后铃铛般摇晃的余音。
“请您出来吧!皇帝陛下要找您!”他走累了,带着小队来到最后一次听到那种风铃一样的嘲笑声的树下站定,把手中的枪戳立在那里。
“简直还是个孩子,”他摇头对副官赫尔曼说。“一个不知感恩的孩子,”对方回答。
然后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奥托用雪白的袖口擦汗,仰头巡视那些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树冠,试图找到一丝一毫莱因哈特的踪迹。聚众非议皇帝陛下的后宫是不智的行为,但是在这种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赫尔曼说的话颇有道理。
皇帝对待罗严克拉姆夫人非常的好,好到近乎纵容,可能比对待格里华德夫人还要好上一些。这一方面是因为格里华德夫人懂事而知分寸,她从未主动要求过任何赏赐,却永远对皇帝的礼物温柔诚挚的表示感谢。“美丽极了,”她夸奖所有那些送给她的成衣、珠宝和香料瓶,然后打点一些小费给送东西的下人,“辛苦你们了。”她微笑着说。宫中没有人不喜欢格里华德夫人。
而莱因哈特恰好相反。他有一些古怪的爱好,像是收集冷门残缺的特定书籍,又或者是不知从哪里听说的地图古卷。这些东西不像珠宝服饰、在内务省有专门的办事处打理。每当他提出此类要求,他们这些侍卫就遭了殃。奥托永远记得去年夏天,刚生产完五个月的罗严克拉姆夫人嫌弃的要求把皇子移出他的房间,然后指示他们给他弄一些整箱整箱的羊皮地图。出于安全和隐私的考虑,整个无忧宫内强制保持着一种低魔的环境,他们不能使用空间魔法,而只能从摆放着满桶干冰的地下书库搬出那些黄铜打造的箱子,一个个用木制推车运到城堡里莱因哈特的房间。奥托在白到刺眼的艳阳下无声的发出诅咒,从升降桥到中央旋梯的每一块石阶都留下他浸透汗水的沉重脚印。最糟糕的是,当他们架起铁梯,把那些箱子里的羊皮卷摆放到莱因哈特那面专门定制的书墙上的指定地方后,对方连一句谢谢都没说,他漂亮的冰蓝色眼睛里写满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所以奥托私下都不愿意叫他“夫人”,他宁可叫他“缪杰尔”。
“他在消遣我们,”奥托很肯定这一次的情况也是一样。他轻声问赫尔曼,“怎么办?”
赫尔曼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他知道莱因哈特不喜欢他们这些侍卫。就因为每次发情期的时候都是他们来“护送”他去腓特烈四世身边,莱因哈特不公平的把这笔账记在了他们头上。赫尔曼偶尔也会承认,他们不是对皇帝陛下的某些行为完全没有微辞。比如人人都知道的,宫中子嗣艰难,还时不时传出后宫倾轧陷害皇嗣的丑闻。但是赫尔曼知道那不是全部的真相。
“这种事民间和皇室没什么区别……alpha的精子也不是永远都有活力的,”有一次的休假聚会上,某个叔叔在当宫廷医生的同僚醉醺醺的、大言不惭的告诉他们,“衰弱的精子,和14、5岁的小孩子,有的第一次自然发情都没开始……怀孕那一刻就注定了以后的悲剧……没闹出一尸两命就算好的了。”赫尔曼家里也有一个12岁的omega弟弟,所以他当时有些轻微的触动。
但这些都是酒后之言。在清醒的时候,人们口中制造无忧宫里无数游荡的夭折灵魂的主因重新变成“心肠歹毒又没有母爱的年轻夫人们”,而腓特烈四世只是“虽然好色但对后宫没什么管控能力的中庸皇帝”。
因为这个原因,赫尔曼一开始对莱因哈特有些同情。但是他很快发现这种同情是多余的。
罗严克拉姆夫人和格里华德夫人是完全不同的人。安妮罗杰温柔可亲,她落泪时叫你想跟着落泪,如果皇帝责罚他们这些侍卫,格里华德夫人一定会出来说好话。这样一位夫人,她的弟弟却保留着小孩子身上最恶劣的特质。他极其的自我中心,明明知道每次他的拖延反抗只会让他们这些无辜的侍卫受责罚,却还是孜孜不倦、乐此不疲,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他人的不得已和苦衷。
而且他甚至成功生下一个孩子,一个男性alpha皇子,这使得赫尔曼的同情彻底烟消云散。他想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前途命运比较好。
“我们要兵分两路吗?”赫尔曼最终建议,“一队人留在这,另一队人去林中更深一点的地方找他。”
莱因哈特其实就躲在他们旁边那棵迎雾松顶端。
他并不是故意躲着他们。至少一开始不是。昨天他下半夜才悄悄回来,因为错过宵禁吊桥上拉,他不得不背着那个箱箧翻墙。洗完澡后他抱着新得到的小猫睡到天光大亮,直到幼猫醒来,饥肠辘辘的喝了整整半桶他问牧舍要来的羊奶,莱因哈特十分怀疑它的肚子哪来的这么多空间。然后在莱因哈特去还木桶的时候,它从打开的窗户跑了,莱因哈特回来时刚好看到它翘起的金色尾巴消失在飘动的窗帘。
之后他追了它一路,一人一猫在反季种植的人面柳、十字蕉、编云桂和迎雾松里爬上爬下的时候莱因哈特突然意识到,这猫并不是要逃跑,它是在和他玩耍。
果然,他放慢脚步,不再紧追着它往上爬,小猫却停了下来,扭头看他,似乎感到疑惑。
“你想和我玩吗?”莱因哈特轻声问。小猫喵喵两声,算是作答。
“那不能一直我追着你跑,”莱因哈特打量笼罩着他们的铅灰色树冠,“我不喜欢这里……我们换棵树爬。对了,”他指向另一个方向,“我们去那里……那里的树顶能看到我城堡的房间。”
莱因哈特身形轻盈、肢体柔韧,但是当他们耍杂技似的、全程不挨地的从树枝相交的地方爬到他先前所指的那棵迎雾松顶端时,还是难免有些人仰猫翻。
“那就是我的房间,看那个窗子,”莱因哈特努力平复呼吸,一边小声对怀里的幼猫说话,“你就是从那里的窗台跑掉的……真高啊,你好聪明。”
小猫咬了一口他的手指,莱因哈特又看向下方,“这些人都没有你聪明……他们在找我呢。所以我们要小声说话。”
莱因哈特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抚摸小猫热烘烘的头颅,“既然要一起玩,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想叫什么名字?”幼猫当然提不出什么建议,于是莱因哈特自问自答,“叫伯伦希尔吧,我在书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你知道伯伦希尔是谁吗?”
他拦腰兜住小猫,开始顺着树干往下爬,准备去问问那些白痴找他又有什么事情,“伯伦希尔是传说中的女武神,她追逐战争、挑选勇士,”他边爬边告诉怀里的小生物。
“她也是齐格飞命定的妻子。”
法伦海特在走廊出口撞见齐格飞。
他先是看到齐格飞的背影,注意到他看上去和昨晚宴会的时候有些不同。紧接着法伦海特想起来,这可能是因为齐格飞现在背着他那柄旧布包裹的、闻名遐迩的火焰大剑。
齐格飞也注意到他,甚至停下脚步在桥头等他走过来,然后两人并肩前行。
“我听说过你这把剑,”法伦海特主动闲聊,“它叫’劫火’,对吗?”
齐格飞点点头,试探性的加快脚步,看到法伦海特没有任何问题跟上来以后,他才完全恢复平时的步子,“随便起的名字……你是第一次来奥丁吧,昨天休息的好吗?”
法伦海特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昨天休息的算是好还是不好呢?这似乎有些难以回答。
“你下榻的地方怎么样,还住的习惯吗?”齐格飞无所知觉的继续问他。
下榻的地方……法伦海特更加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昨天根本没有回去在中央城南面给他专门预定的宾馆。
“还好吧,挺好的,”他含含糊糊的想混过去这个问题,“你去哪?你也是刚刚接到皇帝陛下的邀请,去看费沙商队的献礼吗?”
齐格飞看了他一眼。他们已经走到吊桥中段,凛冽的气息从护城河上吹来,齐格飞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但是太浅淡了,他无从分辨、不敢肯定。
“是的,”他指向前方通往猎宫方向的石门,“在天文台那边……据说是找到了什么皇帝陛下一直在搜寻的宝物。”
见他不再追问昨晚自己的行程,法伦海特松了口气。他在寒风中揉了把脸,试图振奋一宿没睡的精神,“原来费沙商队真的存在,我还以为那又是一个无聊之人编出来的市井传说……说到底,费沙到底在哪?除了他们自己,从来没有人去过费沙……”
法伦海特听到齐格飞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走到石门下方。因为军衔秩序不同,他们到了猎宫门就要分手,齐格飞走主干道上山,法伦海特则经由更为曲折的侧路去天文台。
“很愉快和你同行,”齐格飞向他伸出一只手,“希望很快能在御前会议上再次见到你。”法伦海特有力的回握住他,两人就此作别。
直到天文台的边缘立柱近在咫尺,法伦海特才反应过来齐格飞当时说的是一句什么话。
他说的是,“活着的人里没有。”
腓特烈四世坚持要人到齐后再让费沙商人进行展示。
安妮罗杰很早就到了。她坐在他的身边,问他昨天睡的好不好,今天这么冷、又是在户外,要不要在石檐下加一层挡风围披。他从她青玉般的眼睛里看不到半分作伪之处。于是他抚摸她熔金般的头发,告诉她不必担心。安妮罗杰今年22岁了,其实不再是他最喜欢的年纪,但是他仍然亲近她,时时刻刻把她放在身边。他有时甚至相信他们之间建立了某种友谊。
而莱因哈特一直没有出现。他并不着急,有些人却开始失去耐心。
“再等一会儿,”他主动宽慰这次负责牵线搭桥的立典拉德公爵。后者向他欠身表示服从,但是他听得到立典拉德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也许不是高登巴姆王朝最英明的君主,但他也不是傻子。他知道他的大臣勋贵中有多少私下认为他德不配位,得过且过,正在把伟大的黄金树王朝拖入无底深渊。
腓特烈并不在乎。他很早很早的时候,早在他的父亲仍然在位且看不出任何衰弱的迹象,而他6个婚生、和无数个私生的兄弟姐妹都还活着的时候,就公开表明过自己的志向:他一生只想纵情享乐。他喜欢看歌剧、喜欢园艺、喜欢赛犬,喜欢和各种各样美貌惊人的omega们共度良宵,而对统治整个帝国的无上权力和繁琐事务毫无兴趣。但是那些大臣们并不相信他。
“这叫韬光养晦……能够在如此可怕的竞争中存活下来最终上位的人,怎么会是池中之物?”他刚即位的那几年人们总是这么说。
然后他用二十年的放纵和怠政证明那些人错了。他在做伯爵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在做皇帝的时候就仍是什么样的人。这世界上有人削足适履,去迎合一顶皇冠,而腓特烈并非如此。怎样光辉的责任和荣誉都不能改变他。
于是那些所谓的忧国之臣们开始转换腔调,有人甚至私下怀念死去的斯特凡大公、他的alpha大哥,也是原本被一致认为最有潜力的皇储。这种怀念的话有几次传入他的耳中,而他没有追究。这并不是因为他格外仁慈,只是他觉得他们说的对。
除了有一点,在他的心目中,斯特凡大公固然比他强上许多,但并不是他的兄弟姐妹中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现在活着的人里没有几个记得了,腓特烈曾经有一个比他小三岁的亲妹妹,叫做索菲娅。
索菲娅和他一母所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omega,从小就对那种alpha和omega分隔教养的宫学制度不屑一顾,跟着她的alpha哥哥姐姐们出入猎场、演武场、天文台和藏书馆。她像模像样的评品前朝人物,在少年腓特烈表示“我不要政治联姻,此生只娶天下最美貌的omega,无论他们家庭出身几何”时笑话他幼稚,声称只有最聪明、最强壮、最能够帮助她发展事业的alpha才能入她闺帷。
腓特烈不明白他的妹妹到底要发展什么事业。“可你是一个omega,”他疑惑地问妹妹,“你的继承权在最后面……其他人都死完了才能轮到你继位呢。”
“是啊,”索菲娅笑着告诉他,“其他人都死完了,不就轮到我继位了吗?”腓特烈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哈哈大笑。索菲娅也哈哈大笑。他们笑到肚子都疼了,兄妹二人抱成一团,在母亲精心挑选的长绒地毯上滚来滚去。
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腓特烈的alpha兄弟姐妹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意外死去。最后终于,婚生子里活着的只剩下斯特凡大公,索菲娅女伯爵,和他,他们三个人。
“不要杀我,”他有一天实在睡不着,赤脚跑到一墙之隔妹妹的房间,“我根本不想当皇帝。”
“我怎么会杀你?”索菲娅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伸手揉乱哥哥的头发,“你虽然个子比我高,但只是个胆小怕事的蠢货罢了。我不杀胆小鬼。”腓特烈于是放心,并且主动向妹妹投诚,“我跟着你干……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索菲娅思考片刻,“还真的有。下个月你过生日,把我和斯特凡的座位排到一起吧?”
腓特烈照做了。他那天准备了很多的食物和酒,还有美轮美奂的歌者舞姬。最后其他人都陆续告退,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人。他借口腹中不适离开,把妹妹和大哥单独留下。
他并不担心索菲娅。索菲娅漂亮的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那是她秘密的应召武器。他曾经亲眼看见过妹妹是怎样在猎场用那把匕首杀了一头花豹,他不觉得斯特凡能比花豹更厉害。
他关上门,放了两大块屏音石在门口,然后放心的离开。
第二天早上他从焦虑的母亲口中得知妹妹整夜未归,腓特烈连滚带爬的赶去宴客厅。
斯特凡和索菲娅都消失了。
腓特烈再次见到的是索菲娅的尸体。
他后来才知道那天他走后发生了什么。索菲娅差一点就成功了,斯特凡毫无防备,他一直以为那些兄弟姐妹的死是因为腓特烈,他没想到是索菲娅。
但是索菲娅的匕首正要切断斯特凡的喉咙时,她突然感到一阵虚弱,接着短暂的失去了视觉。10秒后她就重新复明,可是形式已然倒转。她被大哥的膝盖压住气管按在地上,感到自己浑身发冷,然后她抬起头,在那种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有人伸手触碰她的脸。接着天旋地转,如有实体的、金属和血液的气息淹没了她,索非娅一边发冷一边发热,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的念头是,“这闻上去确实像是战争和祭祀”。
腓特烈不知道这些细节。他所听说的是,那天晚上,还有1个月就满15岁的索菲娅突然分化,发情热的原始威力让她的一切力量化为乌有。天光破晓时斯特凡用自己的披风裹着索菲娅回到大公府,吩咐侍卫守在外面。七天后他带着妹妹的尸体出来,向皇帝坦白了一切。
“斯特凡大公强奸了自己的妹妹,”知道内情的人震惊不已。索菲娅死了,斯特凡失去继承权、不到一年也死了,先帝气到旧病复发。皇位就这样莫名其妙落到腓特烈身上。
“怎么可能呢?”在他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宫人们窃窃私语,“谁能想的到……从来不是那种人……”
腓特烈那时已经学会装傻,不该听到的东西,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他从容的走过去,用随身携带的银剪子剪下花园里的一丛杂枝。
“我能想象得到,”腓特烈转动着那朵长在不合时宜地方的玫瑰自语。任何一个见过15岁的索菲娅杀人的人都能想象得到。在一个那样的omega面前,你只能有一种情绪:恐惧。
这种恐惧不仅是对失去生命的恐惧,也是对失去自我的恐惧,是想要就此低头把未来拱手相让的恐惧,是被极强烈度的美征服的恐惧。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处理这种恐惧。真正勇敢的人战胜它,自认软弱的人接受它。腓特烈是后者。他已经习惯于恐惧,在大多数时候,他可以和恐惧和平相处。但是斯特凡不同,他是一个天生的贵族,他的野心和自尊不亚于索菲娅。在感到自己将要被对一个omega的恐惧压倒时,他作为一个alpha长大过程中被灌输的一切的一切突然反弹爆发。他强奸了她,囚禁了她七天,最后杀了她。腓特烈很想责怪他,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又不能不同情他。
索菲娅公主的结局后来成为那种乳母用来吓小孩的宫廷鬼故事中的一页。“你看,这就是不安其位的代价,公主也是一样……发情热会惩罚他们的。”腓特烈有一次听到乳母教训年幼乱跑的侍女。
他于是在梦里把这句话鹦鹉学舌给妹妹听。
“他们说你是死于发情热,”腓特烈好奇妹妹会有什么反应,“你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发情热,才没能战胜斯特凡吗?”
索菲娅嗤笑一声。她在腓特烈的梦里总是这么跳脱而有活力,好像人生最后七天的凌辱折磨没有在她一生自由无畏的灵魂上刻下任何印记,“才不是呢。我告诉你吧,”她飘近腓特烈,“我失败只有一个原因,”她故作神秘的停顿。
“什么?”腓特烈顺从的问下去。
“我的武器不够好,”索菲娅皱眉,“要是那把匕首再快一秒,哪怕半秒,赢的不就是我了吗?”
“运气而已,”她飘到腓特烈的镜前,转了个圈,“何必做那么多解读?”
原来是这样。腓特烈看着妹妹云烟般浮在半空的背影暗自点头。然后他走到妹妹脚下,提出一个建议。
“如果我给你找到全宇宙最厉害的武器,”他问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索菲娅好奇的眨着蓝眼睛。
腓特烈站上椅子,拉住她飘荡的裙摆用嘴唇熨帖片刻,又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会跟我生气的。”
从那天起他一直在派人秘密寻找全宇宙最厉害的武器。
今天这件武器终于出现,或者至少费沙商人们是这样声称:他们带来了银河帝国的开国皇帝、至高无上的鲁道夫大帝曾经用过的武器——掌心剑。
“掌心剑其实并不是一把剑……”腓特烈扭头,他看到不知何时莱因哈特已经到来,正坐在安妮罗杰旁边给姐姐讲解费沙商人刚才宣布要展示的宝物。
“据说可以随着主人的能力而变换形态……在鲁道夫,”他停顿一下,“……大帝手中,是一对释放雷霆的战锤,但是别的将领用它的时候,就会变成链剑啊长弓啊什么的……不过都是书里说的,也没有人见过,而且据说已经丢失几百年了。”
莱因哈特说完这一长段,在姐姐的催促下感到确实无法再继续无视皇帝,于是走过来算是问了声好。
“你说的很好,”腓特烈既不在意他的迟到也不在意他的失礼,只是让他坐到自己另一侧铺着银狐毛皮的空位里,“掌心剑也是应召武器,用它的人越强,它的威力就越大。”
“今天这些人都是帝国最厉害的战士,”他在莱因哈特坐下后,指给他看天文台外侧站着的人群,“商人不可信。我准备让他们中的几人上来试用,以检验真伪。”
莱因哈特点点头,他的目光在那群人中逡巡,“那么要让谁先来呢?”
巨大日晷的阴影在天文台灰白纹路的地面上缓缓扫过。三个小时过去,莱因哈特现在相信这是真正的掌心剑。
这块纯白的、只手可握的条石变换了好几次形态。在黑鹰军团的罗严塔尔手中,它是一架乌金打造的长弓,每一支射出的箭都带出一道星轨坠堕似的流影;在郊狼军团的米达麦亚手中,它是一柄劲风缭绕的短斧,不管斧头掷往哪个方向,总是会在命中目标后呼啸着自动飞回;在铁十字防卫队的缪拉手中,它是一面切金断玉的方盾,盾刃能够削平岩石树木,盾壁在侍卫们的轮番攻击下也岿然不动;在虎贲陆战队的毕典菲尔特手中,它却变成了一支鸣响不歇的纯黑长枪,枪影在出击时宛若千手神佛,只在最后点到那刻骤然收束为万钧一刺。
这些帝国有头有脸的军官们依次上场后,高潮降临在神圣骑士团团长齐格飞出列时。
“……是元素剑!”莱因哈特听到有人大喊。他抬头,刚好一道火舌临空而过,齐格飞控制了方向和力道,但是对面山头的裸岩还是留下一道黑色的灼烧轨迹。齐格飞自己也有些惊讶,这把掌心剑用起来非常像他的“劫火”,但是甚至比跟他同步过千百次的“劫火”还要更有威力。
“看来是真品了,”腓特烈四世笑着评价,“值得摆宴好好庆祝。那么今天就先——”
莱因哈特突然站起,“等等,”他着急的阻止似乎准备就此把掌心剑收藏起来的皇帝。
“臣下可否也请一试?”他以为是自己在说话,但是腓特烈的视线却向另一侧移去。莱因哈特跟着转头,看到了说话的那个人,二者的目光凌空对视。
是法伦海特。
莱因哈特心情复杂。他还记得他。昨天一切结束后,他送他到城堡出口,免得对方又一次走错房间。“不可以跟任何人说,”他抱着装猫的箱子,做贼似的用兜帽盖住头发,法伦海特几次似乎想扶他,被他很不开心的打开手,“干什么?不要动手动脚的。”说这话时他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是谁突然抱住只见过一面的人要求临时标记。
如今在这样的场合听到对方先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莱因哈特某名觉得更加不甘。腓特烈眼见就要点头同意,他立刻抓住皇帝的袖子,更大声的提出要求,“我也想试一下……能让我先试吗?”
“你要试掌心剑?”腓特烈语气古怪的问他,“你以前碰过应召武器吗?”
莱因哈特摇头,“以前没有……但是凡事总有第一次,不是吗?”
“也有道理,”皇帝笑了一下,提高声量让包括法伦海特在内的所有人听到,“那就叫罗严克拉姆夫人先试吧。”
“不过第一次用应召武器是很危险的事情,”皇帝问台下的侍卫们,“你们有人擅长使用空间和控制魔法吗?”侍卫们面面相觑,这时一个全黑的影子走出来,直到皇帝和近臣面前。
“我可以,”这人仰头,平静的回答,“在下名叫巴尔·冯·奥贝斯坦,几天前刚从伊谢尔伦怒海驻防队回来。”
腓特烈让立典拉德核对他的身份。确认无误后,他起身拍了拍莱因哈特的后腰,“跟着他去吧……你玩玩就行。”
莱因哈特很想反驳两句,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没有必要节外生枝,他走下台的时候想。
两人沉默的走到巨型日晷下方。
“我现在要……”名叫奥贝斯坦的人开口。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莱因哈特不耐烦的打断这个眼中闪烁着奇怪光芒的男人。他虽然从来没有亲身去过战场,但是读过很多相关的书籍,知道第一次使用应召武器的流程,“你铺开控制场吧。”
奥贝斯坦双手合十,做了一个从手心拉出什么的姿势。
气氛突然变了。莱因哈特觉得周围一瞬间变得极其、极其的寒冷,冷到似乎天地山川都被冻住,风和光线也无法流转。
“……你用了什么?”莱因哈特在那股极寒中心发问。
“我的剑,”奥贝斯坦挥动空无一物的手心,“在这里。”
“我看不到你的剑,”莱因哈特眯起眼睛努力辨视,“也看不到你的引物……”
“我看得到,”奥贝斯坦回答,“我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是吗?”莱因哈特觉得他在故弄玄虚。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实在太冷了,“可以了吗?我可以碰掌心剑了吗?”他指向平躺在日晷下方计时台上的白色条石。
“你为什么想碰掌心剑?”奥贝斯坦似乎很有心情和他闲聊。
“因为这是鲁道夫用过的东西,”莱因哈特抓紧自己的斗篷,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忘了加敬称,“对了,既然你说你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能预测掌心剑在我手里会变成什么吗?”
奥贝斯坦简洁的点头,“可以。”
“……什么?”莱因哈特是瞎说的。他只是想为难一下这个神棍似的陌生人。
奥贝斯坦摊开手心,两指下点,再往上一勾,那块白色的石头仿佛隔空被捏住一般升起,悬停在莱因哈特面前。他无机质的目光从那块石头来到莱因哈特脸上,抚过他的脸颊,进入他冰蓝色的眼睛。在莱因哈特几乎不想再等,准备直接去碰那块石头时,奥贝斯坦终于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在你手中……将是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