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伊利亚斯和阿尔珂丝的幼子继承了父亲的分明轮廓与母亲湖水般柔和的眼睛,一岁的小家伙总不安分,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扑腾着想从希绪弗斯膝上站起来。
“希——绪——”
“别抢我魔杖,”希绪弗斯伸长了手,一面小心确保小男孩不会从膝盖上掉下来,一面将魔杖举得更高,“你还太小了。”
“希——绪——”雷古鲁斯含混不清、奶声奶气地喊叫,露出参差不齐的乳牙,一面摇晃希绪弗斯的胳膊想够到魔杖,一面为这追逐咯咯笑起来,“希绪——”
“好了好了,等你长大再说。”希绪弗斯把精力过剩的孩子按回膝盖上,“我给你变个魔术。”
他挥动魔杖,让一片片金色羽毛轻盈地从半空落下来,小家伙立刻又兴奋起来,尖叫着伸手去抓它们。他的注意力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把能捉的羽毛都牢牢捉在手里,“你还想要什么?”希绪弗斯在他再次产生对魔杖的渴望前开了口,“小鸟?还是蝴蝶?”
雷古鲁斯开心地比比划划,口中啊啊呜呜地说着什么,希绪弗斯猜着他的意思,抱着他到桌边,用魔杖对着茶壶指了指,让茶壶长出四条小瓷腿,摇摇摆摆地在桌上跳起了舞。
小家伙更开心了,拍着手又叫又笑,从希绪弗斯臂弯中扭来扭去地挣开,想俯在桌上够到茶壶,希绪弗斯又挥了下魔杖,茶壶变成只毛茸茸的白兔子,它用后腿挠挠耳朵,然后眨着漂亮的红眼睛慢慢走到雷古鲁斯面前,在林中长大的孩子高兴地睁大眼睛,伸手抚摸兔子柔软的长耳朵。
看上去兔子应该能陪雷古鲁斯玩上一段时间,他只需在阿尔珂丝要泡茶前把茶壶变回去就行,希绪弗斯满意地想。
“希——绪——!”
他的如意算盘马上便落空了,雷古鲁斯发出兴奋呼唤时手中正握着根魔杖——希绪弗斯刚放下来的柏木魔杖,魔杖顶端喷出绚丽的金色火花,像棵繁茂的大树似的不断生长并拓展规模,绽放出华美的花朵,终于得逞的的小男孩乐得大笑起来,再次摆着小手指给希绪弗斯自己的成就。
“希绪,希绪——!”
这一回合的魔杖争夺战再次以希绪弗斯完败告终。旁边的伊利亚斯带着这个夏天出现过无数次的“我弟弟和我儿子都真可爱”表情,气定神闲地将手中书又翻过一页。
在9又3/4站台相遇时,阿斯普洛斯正在同德弗特洛斯一起推着辆堆满行李的小推车。希绪弗斯向他们打了个招呼:“暑假过得顺利吗?”
“再好不过了。”阿斯普洛斯回答,“家里找不到我们,我设置的保护咒让他们站在门口都找不见房子。他们没法对我们做出什么的。”
“我们在打工。”德弗特洛斯说,“维持生活不成问题。”
“那就好,”希绪弗斯放心地说,“收到信时我还担心……”
“都是过去的事了。”阿斯普洛斯截断了他的话,“为离开那个家我准备了好多年,能开始新生活多亏了你和哈斯加特。”
“我没帮上什么忙……”他仍能记起多年好友讲述家族隐秘时自己的震惊,冰山下隐藏的罪恶远远超出希绪弗斯的想象,一整个夏天阿斯普洛斯和德弗特洛斯的行踪都飘忽不定,他很庆幸他们终于能安顿下来。
德弗特洛斯微微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他比六年来的任何时刻看上去都开朗:“不,你俩帮了我们很多。”
没过多久哈斯加特也和他们汇合了,大个子少年眼尖地认出阿斯普洛斯胸前别着枚闪亮的银徽章:“你当上男学生会主席了?你在信里居然没提过!”
“我本以为会是希绪弗斯的。”阿斯普洛斯谦逊地笑笑。
“什么?”希绪弗斯一脸讶异,“我都没填申请表,我觉得一定会是你。”
说话间周围人群来来往往,不时有熟人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看见拉文克劳的雅柏菲卡独自站在站台边,赫奇帕奇五年级的马尼戈特路过他身边,手里把玩着把镶嵌绿松石的小刀,停下来笑嘻嘻地说着什么;卡路狄亚和笛捷尔一同穿过站台的石墙,拉文克劳的聪敏少年向他们彬彬有礼地问候,卷发的格兰芬多则边啃苹果边用力招了招手:
“我们肯定会让你在毕业前捧起学院杯!”
阿斯普洛斯哑然失笑:“年轻人,斯莱特林的队长在这儿呢。”
卡路狄亚回以一个挑衅般的灿烂笑容,虎牙在嘴角闪烁。
等三年级的两人走远,阿斯普洛斯问他的朋友们:“这孩子还留在魁地奇队?”
希绪弗斯明白他的意思,耸耸肩:“我就心脏问题和他谈过,不止一次,但他固执得很。”
“我以为你会再强硬一点。”
“你劝不动一个渴望危险的家伙,”哈斯加特摇头,“他追求的就是刺激,没办法,不过还好笛捷尔看着他,那男孩精通急救,有他在卡路狄亚暂时惹不出大乱子。”
“年轻,鲁莽,无所畏惧,”阿斯普洛斯下了结论,“真是典型的格兰芬多。”
尖锐的汽笛声响起,四人停下闲聊,将行李搬上火车,深红色火车在滚滚蒸汽中轰隆隆地缓缓启动,带他们驶向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年。
希绪弗斯毕业后仍数次梦见自己高高举起魁地奇总决赛金杯的时刻,哈斯加特和每个格兰芬多拥抱,德弗特洛斯咧开从未有过的明亮笑容,卡路狄亚令人捏一把汗地狂热大喊:“我说什么来着!冠军是我们的!”,并用魔杖肆意喷射耀眼的猩红火星。
赢得总决赛的下一秒似乎就是N.E.w.Ts终极巫师考试了,一整个七年级——最后的学生生活中理所当然般充满了更多的课业和新的种种琐事,六月临近时教授们减少了作业,但求职与考试让每个霍格沃茨七年级学生都忙得像家养小精灵,希绪弗斯听到过不止十个人抱怨自己仿佛被粘着咒固定在了图书馆椅子上。进入六月,阿斯普洛斯拿到了全优的魔法部初试成绩单,哈斯加特则在备考之余还要准备之后的古灵阁调查员面试。希绪弗斯把全部的课余时间交给了图书馆,某个深夜他在闭馆的催促声中抱着一叠书站起身,窄长老式玻璃窗外已是浓厚的全然黑暗,留到闭馆的人不多,稀稀拉拉走出门时脸上各自带着疲态,那时他看见了艾尔熙德。
黑硬短发的少年就站在不远处回头看他。五年级学生也正面临O.W.Ls考试,希绪弗斯已经许多次在图书馆自习区的长木桌边见到他,除却偶尔的点头致意他们鲜少交谈。他走上去,于是艾尔熙德和他并肩迈开脚步。
“你要毕业了。”黑发的赫奇帕奇生说。
“是啊,”希绪弗斯点点头,“时间过得真快。”
他们在灯光黯淡的走廊中走过一个转角,艾尔熙德忽然停了下来,背靠墙壁抱着手臂平静地发问了:“你毕业后去哪儿?”他面上依然是一贯缺乏表情的冷淡神态,但希绪弗斯早已知道该读他的眼睛了,他顿了一下,“……我该向你告别吗?”
“我提交留校申请了,”希绪弗斯回答时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我希望能做助教。”
年轻赫奇帕奇锐利的深色眼睛稍微睁大了:“你教什么?”
“古代魔文。”
“祝你成功。”艾尔熙德说,“……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黑发少年长久地凝视他,像一个告别拥抱的代替。
结束为期一周的N.E.w.Ts考试后,希绪弗斯最后一次登上了天文塔。
前往城堡顶楼的路上没什么人,沿着走过无数次的阴暗的螺旋道路攀上塔楼时他并不愿费心探明自己究竟怀抱着何种思绪。走出那道尖顶拱形门他看到经久不变的广阔夜空,苏格兰高地上的霍格沃茨城堡远离外界轰轰烈烈、日新月异的工业革命,高烟囱里直冲云天的滚滚蒸汽飘不到这里,仰头看到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闪烁群星。
令他意外的是塔楼上已经站了个孩子:个子不高,身材纤细瘦弱,柔软的金发披散过肩。那孩子俯在瞭望台边,没用望远镜,仰起脸安静地面对着旷野与星空。希绪弗斯记起他的名字大概是阿释密达。
“你也是来练习的?”向拉文克劳二年生搭话时,他想起自己这个年纪时面对星空度过的每一夜。
“不,”金发的孩子摇摇头,“我申请了天文课免听。”
孩子转向他,额前的朱砂痣在月光下分外鲜明,阿释密达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对希绪弗斯见过最蓝的蓝眼睛,但当中没有一点光彩。
“……抱歉,我没想到——”
“无碍。”阿释密达沉静地说,不带起伏的口吻竟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我很喜欢天文塔,这里比学院塔楼很高,而且安静,适合冥想,我能感受到很多东西。”
夜风吹起,他的金发像金砂一样流动着。
“今天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很明亮,”希绪弗斯望着天空,他不知道这孩子是否见过月亮,“又高又洁白,没有云遮住它,城堡和田野都笼罩在月光中。是下弦月,就在你面对的方向。”
“谢谢你。”阿释密达现出淡淡的微笑,用没有视力的脸庞对着簌簌起伏的黑色禁林与更远处沐浴清晖的起伏群山,“风暴要来了。”
“这样吗?”希绪弗斯眺望着,天边没有阴霾的迹象,“天还很晴……”
“风暴要来了,聚合的影子,深渊之王,古神,或者别的随便什么名字,”阿释密达径自说下去,“和‘她’降临在一处。我对‘她’有所怀疑,我们真的应当寄希望于她吗……啊啊,”他摇摇头,垂下的美丽金发摇曳着月色,“我会见到她的,那时我会亲身探求她是否值得我的信心。”
“你在……说什么?”
“你看不到吗?”孩子将脸转向他,“获取知识,就像世界在与你交谈……你也知道这种感受,不是吗?”
“……咦?”被繁忙现实生活抛在脑后的记忆立即影影绰绰地浮起,风的低语,草叶的气息……铁锈的气息……
“你的‘眼睛’”阿释密达说,“你拥有‘眼睛’。”
“你是说……”那名字沉寂已久,因再没显露过特异被他压在心底,“喀戎之眼?”
“你们是这样称呼它的么?”眉心点着朱砂的孩子低语,“在我的出生地,它也许有别的名字……我不知道你的‘眼’来自何处,”他弯起唇,“不过既然我们的世界都有魔法存在了,那么怎样都可以,不是吗?”
希绪弗斯不知不觉地跟着微笑了:“啊……你说的对。”但随即他的神情严肃起来,这孩子的话与他亲耳聆听的某个预言重合了,“你刚刚说了‘风暴’,那是什么?——‘她’是谁?”
少年面容静穆:“只有时间能给我们答案。”
他们无言地站了片刻,阿释密达不再言语,垂首而立,希绪弗斯望着明净无垠的夜空,任翻涌的思绪将自己淹没,过去与未来,怀念、期望、隐秘的好奇与悚惧,不可抗拒的时间流动,灾厄,风暴,前路——
“我为你祝福。”
他吃了一惊,转头回望,阿释密达双手合十,向他微微颔首。
“你来告别,”少年时一次次攀登的路途与仰望仰望的星空,“祝福你——行你将行的道。”
阿释密达口中喃喃,希绪弗斯向这孩子郑重点点头:
“我会的,我们都会的。感谢你——”
霍格沃茨高远天空之上,超越时间铭刻的星座一一如钻石闪烁,群星流转,汇为长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