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Bonnet公爵的管家Edward

Summary:

Ed逃离了他的家乡,跳上一艘船,再躲进更大的一艘船里,最终到达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香港。日寇战火蔓延,Ed必须想办法攒够钱继续跑路,但是他偷来的身份却迫使他暂时假扮一位贵族公爵的管家。还好,这个公爵没有那么混蛋。
--------------------------
OFMD AUpril Day20:20世纪

Work Text:

1.
汽轮靠近港口,发出悠长的鸣笛声。白色的烟雾迟迟不肯散去,疲惫的旅人挤在甲板上,翘首张望着码头上等待的人群,辨认是否有自己的家人。Ed和他们不同,只是面无表情抱着桅杆,避免怀中的包裹被挤掉——这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寄托了。
他的父亲时隔多年再度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Ed没有隐忍愤怒,将他推到了栏杆上,随后,他只能记得满手的鲜血。他没有确定那个老东西是否死了,只是收集了屋里所有值钱的、能够带走的、属于他母亲的东西,跑到了家门口的简陋码头。
小船去了更大的码头,他上了更大的船,不知道终点何方。
他藏在货仓里登船,躲避查票的时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将他藏在了床底。他遗传了母亲的显年轻的面孔,又或许是一双棕色的大眼睛足够让人放松戒备,那位老人异常和蔼。
“孩子,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英国很不安全,德国佬都要打到家门口了。”Ed没有说谎,他并不害怕打仗,但大洋彼岸也许有更多的机遇。以及他必须要逃掉联邦警察的追查,如果他们莫名其妙在乎他父亲的话。
那位老人却说:“这艘船去往香港——你知道香港在哪里吗?”Ed茫然摇头,似乎对他来说,目的地并不重要。“那里是遥远的东方,却被殖民者侵占。那不是英国人自己的土地,但是日本纳粹虎视眈眈,让他们更加难以抵挡入侵者的脚步。”
“也许我会跳上下一艘船,”Ed耸耸肩膀,“也许我会一直飘在海上。”
他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一场传染病打破。战乱年代,远洋的商船经常发生这种事情,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他挺了过来,然而那位老先生却撒手人寰。Ed偷偷拿走了他的钱包和证件,躲在柜子里,看着海员将他抬走,只送回来一捧灰。
Edward有了新的计划,他要将这位老先生安葬在他即将去往的土地上,也算是入土为安。
但他不会说当地人的语言,也不知道那张纸上的地址该如何寻找。
不过,就在他下船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Mr. Thatch?”
是那位老先生的姓氏。
“不,你不是Mr. Thatch,你太年轻了,”说话的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白人,留着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穿着与众不同的深橙色外套,甚至还戴了领巾——他是个贵族,“为什么你会拿着Mr. Thatch的皮箱?”
Ed打量他一眼,抱紧了怀中的包裹。
软布勾勒出了骨灰罐的形状。那个男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紧接着眉头微皱,眼中多了几分水汽:“他,他出什么事了……你是谁?”
“你是谁?”
“Stede Bonnet,Duke of Barbados,Mr. Thatch是我的管家。”
哦,果然,和Ed的猜测大差不差。那位老先生的举止就像是自己村落尽头庄园里经常看到的那些人,但比他们更加温柔善良,愿意屈尊跟他这样下等出身的穷小子讲话,而不是狗仗人势。
“我叫Edward,是他的儿子,”Ed伸出手,“我的父亲被病魔带走了。”
“哦,不——”Stede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我不应该让他从英国赶到香港来的……我应该知道,他这个年纪根本经受不住如此的折腾。天啊,我都做了什么……”看起来,这位仆人对公爵来说很重要。
Ed摸了一下额头,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先离开码头?”
“是,是我失态了,”Stede擦去眼角的痕迹,清清嗓子,“Edward,我相信按照合约,你将成为我新的管家。”

2.
Ed稀里糊涂做了公爵的仆人,稀里糊涂走上了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踏上的老路。他看着Stede将骨灰罐安葬在花园中,手指在口袋里摩挲着母亲留下的那条柔软的红色手巾。
这里是香港,英国人用鸦片打开了这个没落帝国的大门,骗走了他们的土地。在这个小小的半岛里,他们驱赶她的子民,抹除她的文字,将一切打上大英帝国的标签——如同他们对Ed的家乡做的那样。
而Stede Bonnet,是一切既得利益的受益者。
他们这样的贵族,吃人不吐骨头,Ed必须要想办法逃走。在那之前,他得想办法弄点钱。
“Edward!”夺命的魔鬼已经在呼唤了,“帮我站起来,我的腿麻了……”
呃,也许Stede和其他贵族不同。
“哦,我真的是太失礼了,Mr. Thatch是你的父亲,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跟他说,”Stede的手掌贴在Ed的小臂上,“我十分羡慕你的坚强,在这样的时刻依然如此镇定。拥有你作为我的管家真的是我无比的荣幸。”
呃,他是不是还有点傻?
“我在船上哀悼了许多天,伙计。我是说,公爵老爷——”
“Stede,叫我Stede就好,”男人的眼睛里似乎有几分光亮,“我童年的时候每每听到Mr. Thatch提及他的孩子,都想着一定要邀请你来庄园做客,但没想到造化弄人,直到今天才与你相见。”
他的话语文绉绉的,Ed开始怀疑,他是怎么在这个乱世生存下来的。深藏不露的发国难财的黑心商人?
“Mr. Thatch曾经打趣要你做我的夫人。”Ed猛烈咳嗽,立刻抬头惊恐看向他。“哦,别这么惊讶!不过是孩童时候的玩笑罢了,而且我的父亲也不会允许……”他没有说完,但是Ed知道他的意思。
拥有土地和头衔、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上等人,是绝对看不上他们的。
“是的,是的,过去的事情,”Ed看向前方的三层小楼,红棕色的外墙高贵典雅,“我猜我应该开始工作了,呃……”
“啊,对,你可以找我的保镖Jim去领前一任管家留下的资料。可怜的Mr. Buttons,他们都告诉我他变成海鸥飞走了,但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安慰我的话语罢了……Roach负责厨房,一切采买都可以要求他去做,the Swede管理清理和维修等等的杂事。我的公司在湾仔,一向都是Lucius和Pete帮忙处理往来的贸易,这些你无须担心,只是偶尔需要送我去开会。”
听起来是个买办?“Cool,我需要做什么?”
“跟我待在一起,”天啊,这个家伙怎么可以理直气壮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暧昧的话语,哪怕Ed知道他根本没有其他的意思,“满足我的一切需求。”更糟糕了!Ed吞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3.
Ed很聪明——这不是他自吹自擂,他的确学东西很快。Buttons,无论他到底是不是能变成海鸥的巫师,尽职尽责留下了几乎满满一抽屉的资料,从公爵喜欢喝什么茶,到公爵的银行账户信息——Stede很有钱。
他当然很有钱,而Ed只不过需要拿走一小部分,小到他根本察觉不到。
这个计划需要时间去实施,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做到毫无破绽。
比如给公爵浇花,给公爵整理书籍,给公爵挑选明日的搭配。“什么人有这么多的衣服,”Ed自言自语,将外套整理好挂起来,顺手拿起旁边的领巾,柔软的触感,“hmmm……丝绸吗?”
“其实是上等的羊毛。”
“哦操——你吓到我了,伙计,我是说,公爵,Stede。”
Stede站在更衣室的门口,依旧微笑着,没有生气:“想看看很酷的东西吗?”
有谁会在衣柜的里面装一个更豪华的衣柜!Ed的下巴几乎合不上,手指划过那些更加精致的布料——他分辨不出丝绸和羊绒,只知道,这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这些是……”
“清凉夏季,初秋韵味……哦,我说怎么找不到了。你想试试这些衣服吗?我们大概差不多的身高体型,”Stede大量一眼Ed,转过身去就要为他寻找一套看起来没有那么奢华、方便互动的,“很多都只是穿了一次,希望你不要介意……哦,糟糕……”
Ed看向公爵的背影——他是个疯子。
和那些奴隶主不一样的……Ed喜欢的疯子。
“Ed!我被衣架挂住了!帮我!”
“哦,操——我是说,马上!”

4.
机会终于到了。
Stede在吃早饭的时候提到了今天要去银行——是的,想要捞一笔大的,必须要去到源头。Stede和银行经理洽谈的时候,Ed强迫自己不要盯着单据上的数字,以免暴露出什么心思。
一沓又一沓的英镑被装入皮箱中,Stede毫无防备心地将箱子递给了Ed,而Ed接过来,换到了右手,顺势打开银行的大门。他有计划——Stede会坐在车后座,而Ed会故意开得鲁莽,让他晕车而不得不闭目养神。他在街头混得够久,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几沓钞票塞入自己的口袋。等到Stede进入公司之后,Ed会借口去洗手间,然后拿上他偷偷塞进车后备箱的行李袋,直接跑去码头,跳上无论去哪里的船,从此……
从此。
“Edward!”
Ed猛踩刹车。
“天啊,你差点撞到了那只小狗,”Stede凑过来,拿出手帕帮他擦去额角的冷汗,“你还好吗,Ed?抱歉刚才吓到你了,你知道,那毕竟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哦,该死的,时间不够了,我们直接去屯门。”
“屯门?”
“是的,我给你指方向。等下……”Stede说完推开车门走下去,随即钻进副驾驶,将钱箱随手放到了后座上,Ed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小轿车沿着刚刚修葺的盘山公路一路上行,Stede示意他右拐,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教堂。不,不是真正的教堂,也许因为战争或者什么原因荒废了,十字架都掉在地上没有人修理。
“这是育婴堂,”Stede轻声说道,“或者说,孤儿院。Jim的奶奶是这儿的修女,我的朋友John和Frenchie在几年前因为躲债藏到了这里,也一直在帮衬。最开始只有两三个被遗弃的女孩,后来,越来越多的孩子因为战争失去了父母。”
“我们来这里是因为……”
Stede拿起了后座的钱箱:“来吧,Ed,我们去看看他们。”
哦,该死的……
Ed咬着嘴唇,将车辆停在门口,跟随Stede一同走近了这间小院。
孩子们似乎都认识Stede,高兴地叫着他公爵,围上来搜刮他的口袋——怪不得他出门的时候抓了两把糖。Frenchie接过了Ed死死盯着的箱子,兴奋地介绍他们刚刚做好的露营帐篷,粗糙的针脚一看就是这些孩子们的手笔。
“孩子们!见一见Edward!”
Ed后撤一步,他可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看过。“哦,嗨,你们好……”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递给离他最近的长发女孩,“给你这个。”
“我也想要!”女孩身边更矮更小的孩子掐着腰,Ed摸了许久,最终摘下了西装上的袖扣,递给她。另一个男孩也凑过来,Ed不得不把另一颗袖扣也递过去。然后是他的领带夹。
“好了好了,按照这个速度下去,Edward就得光着身子离开了,”Stede笑着将他推出了小孩子的包围圈,看wee John接手了这些小麻烦精们,才稍稍松了口气,“我们来树荫下面。哦,看,秋千!”
Ed看着轮胎做成的简易秋千,上手推了一下:“很酷。”
“Mr. Thatch为我做过一个,后来被父亲发现,他让我亲手剪掉它,”Stede坐到轮胎上,丝毫不介意小孩子的鞋印会弄脏他精致的裤子,“我之前跟你说过吗?我一直很期待你能来到庄园……”
Ed点点头,将手放在Stede后背上:“是,呃,老爹也经常跟我提起你。”
Stede的表情更加温柔:“我的童年没有任何朋友。你是我能想象的,最接近朋友的人了,虽然我们从未见过,我甚至都没给你写过信……但是我会幻想和你一起度过时光,无论是玩最幼稚的游戏,还是读最不合适的书。”
“也许我们会假扮海盗,”Ed轻轻推了他一下, 看着秋千悠悠荡起,“或者别的。但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海盗的故事……我是黑胡子,Izzy是我的大副……直到他参军。”
“抱歉,Ed……”
“啊,不,他没事。老混蛋死都死不了,可能上帝也害怕被他骂。”
Stede停顿片刻,轻声说道:“其实,在我母亲去世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我曾经试图离家出走。我父亲甚至放出猎犬来追我,还是Mr. Thatch帮助我躲过了他的怒火。我能记住的,只有书和花园里的花草。”
“我希望我当时也陪在你身边。”
“我也希望。你是个很好的人,Edward。”
不,他不是。他甚至不是他自己。Ed藏起眼神中的低落,让秋千荡得更高。
小孩们充满朝气的兴奋叫喊声在远处响起,Ed心想,这些钱他是拿不到了。

5.
Ed将熨烫好的西装送到Stede办公室的时候,Lucius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路过Ed时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刚刚结束了和Stede的漫长谈心。Stede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头发有些凌乱,可能是被他自己揉搓的。
“一切都还好吗?”Ed问。
“哦,Edward,”Stede回过神来,“没什么问题!都好!”
他以为Ed没有看到,他偷偷将一张电报藏进了堆叠的文件下面。
“Pete刚刚跟我说,Mr. Badminton的飞机提前落地,已经在会客室等候了,”Ed敏锐察觉到Stede 一瞬间的紧绷,“现在轮到我问了,你还好吗,伙计?我可以把他赶走,说你头疼之类的。”
Stede慌乱起身,差点踢翻了凳子,Ed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没关系的,well,Nigel并不喜欢等太久,他是个很难缠的家伙。你可以,呃,我是说请你在办公室等我些许,让我去处理一下这件事。”
他不希望Ed去见那个Nigel Badminton?
等到他穿上外套,步履有些颤抖离开房间之后,一个棕色乱毛的脑袋从门框外伸了过来:“别太介意,并不是你的问题。”
“那个家伙是谁?”
Lucius叹了口气,走进房间,顺手关上了门:“他是Stede的旧同学和死敌,well,如果是单方面的欺负,那就不能算是敌人,更像是……霸凌者。他现在是老Bonnet的律师,每次来都没有什么好消息。”怪不得,他会那么惊慌失措,Ed刚想抬腿向外走,被Lucius抓住了胳膊。“也许,如果Stede命令你留下,你就应该留下。他是公爵,不是吗?”
“Fuck off——”
“不要这么粗鲁!”Lucius吓得收回了手,“好吧,跟他说我提醒过你了。”
Ed走到通向会议室的走廊就能听到一个慵懒的英式口音刺耳的嘲讽:“Baby Bonnet,你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让Bonnet这个流传已久的姓氏蒙羞了吗?家族血脉能否延续还是个问题,我听到了一些传言……怪不得你喜欢摘花。”
“我有两个孩子,Nigel——”
“以及另一些传言,你和Lady Mary并非是真正的夫妻,而那两个孩子的父亲,是镇上的画匠。”
“无礼的猜测!”
“作为你的家族律师,以及真正关心你的人,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如何管理家族的财产。或者,让别人替你管理。毕竟,你的父亲生前多次和我们说过,你不过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贵族男孩——”
Nigel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因为他站在门口,而Ed故意用力推开了会议室的木门,让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下。Stede没忍住笑出了声,而Ed只是挺着身板走进来,毫无感情地道歉:“抱歉,没有看到有人站在这。”
他重读了“人”这个词,随后看向Stede:“公爵,五分钟后你有和朝阳船务的副社长的电话会议,如果这边已经结束了,我可以送这位客人离开。”
“Stede Bonnet,管好你的下人!”
“他不是下人!”
Stede声音比方才任何时候都更有底气,但是Nigel根本不管,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张授权书和一支钢笔,无视掉慢慢靠近。“如果你不肯签字,我会保证英国王室重新考虑你的爵位……你毁掉了你的家庭和名声,还要毁掉什么才肯罢休?”
他上前一步,Stede就退后一步,直到退无可退时,他伸手拉过凳子挡在两人中间。似乎是动作太快,Nigel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被凳子腿绊倒,下一秒摔在地上,重响中夹杂着“噗嗤”一声。
鲜血顺着插入眼眶中的钢笔流淌到地毯上。
Stede尖叫出声,Ed冲过去将他抱在怀中,伸手挡住他的眼睛。“嘿嘿嘿……听我说,没事的,没事,”Ed用脚尖踢了一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大概是死透了,“不是你的错,完全是个意外。”
“我,我杀了,Nigel……天啊……”
“他杀了他自己!没关系的,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好吧,除了Ed,“Stede,伙计,听我说,呼吸,慢慢呼吸……”在他怀中颤抖不停地人轻轻点头,但是身体依旧紧绷,Ed贴着橱柜的门缓缓坐到地上,让Stede趴在他胸口。“听着,Pete和Lucius会开车带你回家,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如果有警察来问,就说你从来没有见过他。”
Stede机械性点头,手指紧紧抓着Ed领口的衣服,不肯松开。
“一切都会没事的,我见过很多血和死人,”Ed咬了下舌头,他不该告诉Stede他的过去,“Izzy不是唯一一个经历过战场的……”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把故事留到之后再说呢?来吧,伙计,”Ed看Stede惨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尽可能温柔地将他搀扶起身,“我会带你去找Lucius,然后按照我说的做,好吗?你今天从未见过Nigel Badminton,重复一遍。”
Stede看向他的眼睛,瞳孔晃动:“我今天……从未见过Nigel Badminton。”
“真棒。”Ed捏了捏他的手臂。

6.
Ed回到别墅的时候,Lucius还等在客厅,紧紧握着手中的笔记本。“回去休息吧,男孩,”Ed捏了捏他的肩膀,走上楼梯,却没有在卧室看到Stede的身影,“Stede?公爵?”与房间相连的浴室发出了一声钝响,Ed推门走进去,Stede正坐在浴缸里,蜷缩着双腿。
“你知道,这时候最好盖一张毯子。”
“嗯?”他只是机械地搭话,双眼无神,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眼皮。
Ed抽出橱柜上摆放的毛巾,盖在Stede身上,温柔细致地将角落掖好。“感觉好点了没?”
“我是个怪物,Ed。”
“Nah,你可远比不上那些真正残暴的侵略者。他们是山林里最没有良心和怜悯和猛兽,你最多就是……破坏房顶的松鼠。”
Stede小声啜泣着:“我会破坏掉我身边的一切……”
“哦,操,我收回那句话,你没有破坏任何东西。嘿,伙计,那个英国佬只是运气不好,他杀了他自己。就算今天他没有摔倒,凭他那张嘴也活不了太久,迟早走在路上被人打死。”
Stede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掌上,Ed注意到,于是轻轻搭在他的脖颈上,让他能够侧头贴住。“不只是Nigel……我是偷偷跑出来的。Ed,我抛弃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坐船来到了世界的另一端,只是为了逃避我之前的生活。”
“谁不是呢?”
“可是我依然在用我的钱和我的爵位享受生活!我没有尽责任,却白白享受这一切!”
“没有人是完美的,想想那些孩子,Stede。”
“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没有人在乎我。我只会不断毁掉我拥有的,不断毁掉我身边的所有人——”
Ed捧住了他的脸,双膝跪地贴紧浴缸的边缘,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让Stede双眼失焦。“我是你的朋友,我在乎你,而你还没有毁掉我,”Ed抢在Stede反驳之前补上,“以后也不会,好吗?”
“你这样说,只是为了保住你的工作。”
“以及我真的喜欢你。”
Stede猛然抬头,鼻尖擦过他的脸颊——哦,操,Ed不该在靠这么近的时候说出这样暧昧的话。在事情变得更尴尬或者更暧昧之前,Stede轻声说道:“我……我知道,你不是Mr. Thatch的孩子。”
Ed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
“我收到了电报,他的孩子三个月大时就去世了……只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
“抱歉。”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会赶我走吗?”
Stede从毯子下面伸出手,轻轻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人,而你为我处理了一具尸体。Edward,我猜我们的命运彻底纠缠到一起了……”哦,是的,他说的没错……不知是Stede用了些力气,还是Ed无法控制自己,他的脸颊距离Stede越来越近。
直到他们的嘴唇轻轻贴在一起。
Stede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薰衣草的微微香味。
“唔……”Ed猛然惊醒,轻轻后撤,手掌仍然放在Stede胸前,“你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地相信我?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姓氏,如果我是贪图你钱财的劫匪怎么办?这一切都是我设的局?”
“那真是一个太他妈的费时费力的骗局了。”
操,Ed心想,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棒的骗局。

7.
1941年的香港秋天萧瑟至极。Ed从信箱里取来今天的报纸,看着英国人冠冕堂皇说着如何保卫人民的谎话。Stede穿着睡袍从卧室走出来,迷迷糊糊走到他身边,从背后抱住他。
“日本人封锁了海岸线。”
“他们早两年就夺走了控制权。”
“你曾经说,”Ed抿了下嘴唇,“不喜欢白白使用家族的遗产和头衔。有没有想过……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Stede轻轻侧头,哦了一声,随即陷入沉思。Ed喜欢他思考时候眉头微皱的模样。“我知道有一条船,马上就出发,我可以给那些孩子们都弄到船票。”
“去哪里?”
“新西兰。”
“那在哪里?”
“不知道,但是远离一切。我们可以抛下一切过去,重新开始……”Ed转过身去,抓住Stede的肩膀,后者咬着嘴唇,按耐不住兴奋用力点头。“好,很好!我去和船长交涉,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今天晚上就去码头!”

8.
Ed在码头从日落等到第二天的朝阳初生。
船长一遍一遍重申,如果再不出发,他们打通的所有关系都白费了,日本人的炮弹绝对会在他们出海的同一瞬间落在船舷上。
Frenchie和wee John带着那些孩子们,在凌晨时分登船,可是Ed就是久久等不到Stede。Lucius和Pete赶到码头的时候说,Stede没有去公司,只是打电话告诉了他们地址,说他自己会尽快开车回来。
“嘿,小子,你到底走不走?”
孩子们必须要离开。
“你们先去!”
“你去哪儿?Ed!”Lucius站在船头,看向消失在码头外树林的身影,转身看向Pete,“也许……他们会坐下一班船?”

9.
公爵的小院安静地可怕。
他们和其他的达官显贵一样,自私地维持着并未逃跑的假面,但是院子内外已经没有一丝生机。Ed推开了大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阴雨天透进来的些许光亮。他走过书房、卧室、厨房,不断叫着Stede的名字,依旧没有回应。
他抛弃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他很有可能抛弃你。
他抛弃了你。
Ed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被这个可怕的念头吞噬。他走进书房,忽然看到桌上一个被撕开两半的信封——来自香港皇家海军。Ed走过去,将压在下面揉成一团的信纸打开,上面的字迹如同用鲜血写成,触目惊心。
入伍通知书。
落款,Chauncey Badminton上校。
操——不,不!他只是一个柔弱的贵族罢了,他根本不懂任何军事技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前线就是当炮灰的!Badminton——Badminton,Ed捶了下桌子,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轻而易举找到Stede。
如果他还能找到Stede。
在那张信纸下面,留了一张字条,是Stede匆忙写下的字迹,墨痕甚至才刚刚干涸。“我亲爱的管家Edward:Chauncey说,我必须要尽公爵头衔所带的责任。我同样热爱在这片土地上奔跑的孩子。”
这也许是半真半假的真心话,Ed知道,Stede心里一直有一个英雄梦,他也一直想要以某种方式补偿。也许是该死的Badminton诱惑了他,让他冲动同意——又或是逼迫,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强迫他写下这段文字。
“队伍即将开拔,战场瞬息万变,我并不能确定身在何方,所以,请你照顾好家中一切,等我回家。”这是留言的结尾,随后便是署名。但是Ed注意到了Stede在签名后面画了两条相交的线段,如同他们交缠的命运,用不可抹除的墨水书写下。
他将这张纸放到衬衫的口袋里,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楼下响起了敲门声,Ed奔跑着下楼,却在开门之前意识到,节奏声不对。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红色布衣的亚洲面孔女孩,梳着双马尾。“你不是Stede Bonnet。”她说。Ed点点头,只是警惕地打量着。“无所谓,我只是来拿他应许的文件的,你知道在哪吗?”
“文件?”是,的确,一周前Stede让他去了一趟海关。于是Ed回到书房,强迫自己无视掉那张通知书,从抽屉里抽出那张夹在匹诺曹童话书里的通关证明,末了,又把它放回童话书里,一起拿到楼下去。
郑一嫂接过之后满意点点头。
“你们要运送什么到广州?”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她挑眉。
无非就是武器、药品或者钱。很可能是药品,如果Ed没有理解错文件上的那些晦涩单词。“让我跟你一起去。”郑一嫂没有说话,Ed继续道:“我知道那里是前线,我有经验,至少不会让你们牺牲更多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他妈的聪明至极!”
“你不会粤语。”
“我是个哑巴。”
“你的头发是卷的。”
“那就剃光它。”
“你长得就是不像我们!”
“那是前线,所有人都灰头土脸,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Ed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再睁开看向她:“我是个管家,我跟随我的公爵。”